慎于始者 亦将预期于未来

　　朱子庆

　　人，一物也，自有本性

　　“性格即命运”这句话，人们耳熟能详并视为公理——这不，我又在引用它。认同其理的人，便会有所营和守。营的人着手教育，甚至从胎教开始；所谓守，其实也是一种营，如炒股者守一只股票，既然掌握了该股股性，株守便不再是一种虚妄！

　　物各有性，人嘛，首先是一物，自有其本性；而“积习成癖”，益增其坚。

　　“真不少点金成铁手也”

　　晚明小品之翘楚——张岱的文字，我极喜爱。其《张东谷好酒》一篇，自属妙文。文章说，他们老张家“自太仆公称豪饮，后竟失传，余父余叔不能饮一蠡壳”，似乎有酒精过敏的毛病。自此，“家常宴会，但留心烹饪，庖厨之精，遂甲江左”。不胜酒力，便精美食，结果张府私房菜出了大名。

　　由于烹饪精美，由于光吃不饮，再加上“余父余叔”——亦即我的父亲、叔叔——性格特爽，就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形：菜一上桌，“兄弟争啖之立尽，饱即自去，终席未尝举杯”——有客来亦如此。于是，有意思的事便出现了：

　　有位隐士叫张东谷的，是个酒徒，像冯谖一样有怨言了，对家君(父亲)说：“尔兄弟奇矣！肉只是吃，不管好吃不好吃；酒只是不吃，不知会吃不会吃。”有教养的人说话就这么委婉、别致，用张岱的话说，“二语颇韵，有晋人风味”。

　　后来被人写入《舌华录》，曰：“张氏兄弟赋性奇哉！肉不论美恶，只是吃；酒不论美恶，只是不吃。”

　　张岱恨恨地说：“字字板实，一去千里，世上真不少点金成铁手也。”也颇委婉。

　　这里，我的父亲、叔叔的食性，山人张东谷的说话，皆由养成。《舌华录》的作者没这教养，无法体会韵语之妙，一转而为伧俗，亦个性使然也。

　　别的动物一心为公，猫例外

　　性格一旦养成，其未来发展，轨迹可以期待，所以戒之于初——从娃娃抓起，便来得很重要了。

　　李渔是大戏剧家，也是大散文家。其《逐猫记》一文，为教儿猫而逐母，写得可谓妙趣横生。

　　文章说，但凡为人饲养的动物，由于其功用相类，往往会被一并称说，如牛司耕、马服御，称者则曰“牛马”。奇怪的是，鸡、犬和猫同为家畜，均有报效于主人，人们但称“鸡犬”——如鸡犬升天——而每每遗落猫，不知是何缘故？据李渔研究，这是因为，别的动物的所为都是一心为公(无私)，惟独猫是主观为自己，客观为别人。那么，一朝它不再客观为别人，离开被逐的命运也就不远啦。

　　他家就养了一只猫，缁衣素裳，“以皮相见收于主人”——这就是说，该猫以貌美被录取。如此加入，往往被宠。宠的结果，则是由“视鼠如仇，捕则必获”，变得厌常趣异，“升险如猱，走旷类犬”——玩疯啦，玩野啦，主家只是一张床，老鼠根本不抓啦！弄得群鼠公行，家无完笥，太不像话啦！

　　性格一经凝定，轨迹即定

　　是逐之？是杀之？思量未定，该猫受孕产仔(举二子)，“旦夕乳之，无暇野食”。照说也算顾家了，问题是，它打起了家里鸡雏、幼犬的主意，见“辄垂涎攘臂焉”。

　　主人心说，坏啦，这猫要是不收拾，当真鸡犬不宁啦。尤其是，“今子无知，视母以为知，苟效其所为，将以食鸡犬为常而捕鼠为异，是母犹情之，子且性之矣！”这就是说，无知的孩子要被母亲带坏的。在顽劣的母亲来说，是一时性情变异，而传帮带的结果，将积淀为孩子的本性、性格，问题可就严重啦！这么一想，别无选择，只好放逐它啦！

　　这里主人的担心，所立足的立场或曰理由，即“性格即命运”，性格一经凝定，会走出其必然的未来。为此考虑，慎于终者，必慎于始。

　　由此逆推，慎于始者，亦将预期于未来。选股要洞悉股性，道理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