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点反思：中国股市等待破茧而出

　　高辉清

　　提要：

　　面对“千点”轮回，我们不能不反思：过去，中国的股市发展之路是对是错？现在，如何正确看待股市现状？未来，前进方向又在何方？

　　常言道：“悲观的人看到阳光背面的阴影，乐观的人却看到阴影背后的阳光”。但是，在股市既不需要悲观者，也不需要乐观的人，而是需要聪明的人，因为只有聪明的人既能看到阳光，又能看到阴影。

　　早在2001年，几乎在许小年博士发表著名“千点论”的同时，本文作者则在一家不太知名的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化蝶之痛》(下简称为《蝶》文)，文中指出：“由虫蜕化为蝶，结局总是很美好，但此过程却非常痛苦。今年的中国股市就在开始品味这蜕化之痛，今后几年内中国股市都将处于由十年的投机市向长期规范市过渡的阶段”。

　　时光荏苒间，三年半过去了。今天，面对着“千点论”的一语成谶，不少人对中国给予了相当否定评价，我们则看到了中国股市相对于西方股市的跨越式发展的漂亮轨迹。同样是今天，站在万人瞩目的千点堡垒上，许多人看到的是股市“推倒后”的废墟和满目疮夷，我们则在憧憬着世界股票市场中那一只最美蝴蝶的诞生。而2005年，作为中国股市举行割礼仪式的起始年，必将载入中国资本市场的史册！

　　“6.8”行情将在中国股市发展史抹上浓厚的一笔

　　有人说，当初如果没有千点论，现在可能就没有人知道许小年。然而，股市的千点本来是没有什么特殊意义的。因为除非它恰好处于强阻力位或者强支撑位，否则的话，对一个随机游动的股指来说，在某一天是收于1000点，还是收于999点，或者1001点，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性差别。

　　与此同时，股指数本身还存在着诸多缺陷，使得我们更没有理由，去把股市中的具体点位看的太认真。

　　正因为如此，股指实际上只能起到判断股市运动方向的参考作用，但如果把它视为严谨科学的产物，以至于斤斤计较具体点位，则失之偏颇，无异于用老式闹钟来测百米赛跑！

　　不过，正如特殊时代会造就英雄人物，特殊的事件也会给平凡的日子打上历史的烙印。今年6月6日，有关管理层制订6条救市政策的消息在市场广为流传，上证股指在瞬间刺穿1000点，并轻吻了一下了998(救救吧)点之后，立刻就象受到一股神秘力量的牵引一样，迅速地浮升至1000点之上。6月8日，在300亿来路不明资金的推动下，两市更是上演了一场令人荡气回肠的绝地大反击。当日，沪深股指双双飙升8%以上，创下3年来单日升幅最高纪录。

　　面对冲天长阳，有媒体报道：“股市涨了，股民笑了”。也有媒体报道，有一位老年投资者因为承受不了割肉和踏空的双重打击，在市场一片喧笑声中无声地永远地走了。

　　如此看来，公元2005年的“6.8”行情，不仅因为许博士的“千点论”，更加因为其间上演的一幕人间悲喜剧，注定将在中国股市发展史抹上浓厚的一笔！

　　“千点”轮回的反思

　　最近一段时期以来，各类媒体对“千点保护战”的赞歌不断，唱多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是，所有的这一切掩盖不了以下一个客观事实：当初，中国军民经过八年前仆后继的奋斗，迎来了抗日胜利的新时代；今天，全体股民经过八年坚持不懈的投资，却让股市跌回了上世纪！

　　面对“千点”轮回，我们不能不反思：过去，中国的股市发展之路是对是错？现在，如何正确看待股市现状？未来，前进方向又在何方？

　　1、中国股市的发展史只是西方股市的微缩史

　　面对着“千点论”的一语成谶，不少人对中国给予了相当否定评价。然而，从西方国家的股市发展历史看，“先污染，后治理”似乎是一个共同的规律。

　　如果从1792年21经纪商家和3家经经纪公司在华尔街签订《梧桐树协议》算起，美国股市迄今已经有了200多年的历史。在这样一段漫长的时期中，唱主角的毫无疑问是投机、腐败与丑恶，规范只是一个配角，或者说是短时期的主角。

　　如果不读历史，我们根本无法相象，西方股市原来还可以如此之腐败！为了争夺一家公司的控股权，一方可以贿赂法官去发布一道对其有利的法律，而他的对手则可以通过贿赂另一名法官去发布另一道完全相反的法律。

　　尽管在西方市场，上市公司被视为公众型公司，但直到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纽约交易所要求所有上市公司提交财务报告之前，有关公司内部的重大事项和财务信息依然被认为是公司高层独享的秘密。

　　美国股市直到十九世纪九十年代才开始走向转轨之路，并以大型清算中心、道琼斯指数和注册会计师的出现为标志；真正开始走向规范则是在“大萧条”结束时的1933年，以罗斯福政府制订并颁布了《联邦证券法》为标志。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美林证券的创始人美里尔开始改革证券经纪业，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将投资的理念引入了股市，并成功替代了投机使它成了市场的主流观念。

　　回顾中国股市，人们常常说起：“它用十几年的时间，走完了西方市场几百年走过的路”。此言虽然有些夸张，但笔者认为，如果说“中国股市用十几年的时间，走完了美国市场1百多年走过的路”，大概不会有大错。

　　以2001年6月为界，中国股市可以分为两个发展阶段。前一阶段是投机主导时期，其间有银广厦“堪与阿波罗号登月相提并论”的造假创意，也有时任证监会主席周小川有关“中国的上市百分之九十九作假”的惊人评语。不过，与美国历史上的造假壮举相比，它们至多还只能算是一个微缩景观。

　　后一阶段是转轨时期或者说是对污染的治理时期。美国股市进入转轨时期是100岁左右，中国则正好是10岁之妙龄。10：100是一个很有趣的比例，但它却不是人们刻意所为，而是与当时的宏观背景密切相关。

　　人们应该还记得，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世界经济一直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先是由亚洲金融危机，将亚洲四小龙一网打尽；后来有新经济危机，终结了美国历史最长的景气上升期。其间，又出现了俄罗斯危机、拉美危机等等。凡受危机波及的国家和地区，轻者经济陷入困境，重者社会动荡，政权变更。然而，在这样一种背景下，中国经济却保持一枝独秀，股市涨幅连续几年位居世界前茅。以至于，我们感叹说“现在的上帝是属于中国人的”！

　　当时，让中国独善其身的真实原因是，中国在国际分工中的独特地位和较大程度上的对外分隔。但到了2001年，我们马上就要迎来一件重大事件，即将加入WTO。而一旦中国迈入了WTO的门槛，铁幕将迅速打破。可以预料的是，凭借着脆弱的经济和金融肌体，中国经济不仅难以继续保持“七上八下”的经济增长，而且必定会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海洋中溺水。出于未雨绸缪的考虑，中国就必须加大金融机构的改革和金融市场的规范发展，从而直接导致了中国股市发展的转轨。

　　在进入转轨以来的4年中，中国股市的规范化建设已经在多方面起得了进展：制订了《证券法》，出台了“国九条”；改革了股票发行制度，调整了证监会的部分职能；大力发展了机构投资者，引入了QFII；重组和淘汰了一些券商，加强了对上市公司的监管；逐步建立中小投资者保护机制，强调了中介服务的信息透明。

　　写到此，笔者突然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是，在进入规范发展的初期，美国也在数年内出现了“宏观热、股市冷”的经济与股市走势背离的现象。这说明，从2001年以来，中国股市不顾新一轮经济高涨期的来临而一如既往地下跌，也许具有一定的必然性。在转规范发展的过程中，付出一定的代价，是一件回避不了事情。

　　2、正在行割礼的中国股市

　　并非人人皆知，在非洲许多地方至今还保持着行割礼的仪式，不管是男孩和女孩，只有行过割礼，才会被视为成人。在笔者看来，经过四年来恶补规范课，中国股市现在正开始步入举行割礼仪式的殿堂。

　　实践表明，中国股市既有国际共性的问题需要解决，也有自身个性的矛盾需要处理。由于诞生于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中国股市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意识形态方面的问题。第二个问题是市场定位问题。经过多年讨论以后，目前在理论上学界和政界基本上取得了共识，都同意股市应当恢复它的本来面目，而不能再充当国企的圈钱机器，但在现实中，这一点还有待于落实。第三个问题则是当前我们正在进行试点的股权分置问题。

　　毫无疑问，股权分置是中国股市中最具中国特色的产物。当年，作为一个天才般创意的产物，它是股市突破意识形态障碍得以诞生的最犀利武器。但因国有股和国有法人股占着绝对控股地位，企业“国有病”的所有症状都被陆续平移到了上市公司，企业治理结构无法完善，规范措施无法落实，市场失去了正常的功能，股权分置逐渐就演变成了股市中的“万恶之源”。

　　在这种情况下，解决股权分置问题成为了解决其他问题的一个重要前提。在经过长时间沸沸扬扬的争论之后，中国证监会终于在“五一”节前的最后一个交易日收市之后发布了《关于上市公司股权分置改革试点有关问题的通知》，正式启动股权分置改革试点工作，从而标志着中国股市割礼仪式的开始。

　　当然，有人认为，中国的股市是一个被市场自己夸大了的问题，因为政府高层决策者只是“在工作之余，才会想起股市”，但实际上，2001年以来，政府在调控股市的一些做法还是有些道理的。笔者估计，如果没有政府的阶段性救市，今天两市的下跌幅度至少将超过80%。

　　鉴于解决股权分置改革的重要性，笔者认为：(1)本次政府救市应该有这与以往六次救市完全不同的意义，它也许是一系列救市行动的开端。(2)随着股权分置改革的不断深入，政府的救市将由抵抗型退却转为相持型抵抗，股市下跌的空间已经较为有限。(3)从股权分置试点的开始到最后的成熟推广，中国股市最终将完成一个探底、振荡和缓步回暖三个步骤构成的完整筑底过程！

　　3、以和谐发展的思想推进股权分置改革

　　股市是一个社会财富再分配的场所，建立一个和谐的股市，正确地处理好市场参与人(通常的情况下，包括机构投资者、个体投资者、上市公司、中介机构和政府监管机构)之间的关系，就显得更为重要。

　　在2001年之前，中国股市中关系相互和谐的，恐怕只有“机构投资者、上市公司、中介机构”。这三者在市场中构成了一个核心“铁三角”：对下，各自分工，共同图谋个体投资者的利益；对上，你呼我应，联手化解来自政府监管部门的压力。

　　针对这种现状，四年来政府有关部门已经出台了许多措施，以规范机构投资者、上市公司和中介机构的行为。应当说，这些措施多少都取得了一定的实效。然而，由于股权分置问题的显现，犹如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国资管理部门突然入场，摇身一变，也成了市场的一个主体。市场一下子又多了一个“官”与“民”关系，使得股市的和谐发展又多了一个新的变数！

　　“官”与“民”的和谐关系，明太宗朱元璋曾有一段精辟论述：“利不在官则在民，民得其利则财源通，而有益于官；官专其利则利源塞，而必损于民”。这一段话说的是，“官”应当只有“公利”，没有自己的“私利”，而且其“公利”实际上就是通过“民”的私利来体现。

　　从目前推出的股权分置试点方案看，向股民“让利”的思想已经在不同程度上被贯彻其中了。但遗憾的，一些非流通股东的心态并没有完全转化过来，对流通股东的傲慢依然在一定程度上存在。

　　所谓的“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加速“和谐发展”观念的普及，端正“官”与“民”的相互关系，也许是加速股权分置问题的解决和股市重现生机的重要保证。

　　建立一个诚信的市场

　　对中国股市发展而言，解决股权分置问题，将是市场基础建设方面的一次巨大进步。但它毕竟只是实现目的一个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如果将来有一天，股权分置问题真的彻底被解决，我们在促进中国股市发展方面所需要做的事情，必将随着基础设施的改善而变得更多，而人们通常所认为的那样，变得更少！

　　但是，世界市场发展经验教训告诉人们，即使没有股权分置的困扰，市场同样也可以投机取巧；即使有了非常严格的规范措施，依然能出美国安然式的巨骗。作为一个建立在信用基础上现代金融市场，中国股市需要培育和建立一个讲究诚信的文化，这才是走上持续和谐发展之路的保证。

　　展望未来, 作为一个诚信的市场，我国股市最终应当具有以下几个特征：(1)诚信的政府。政府将不再身兼两职, 运行员的角色将谈出, 从而成为一个专职裁判员, 只管制定法规、维护市场“三公”原则, 同时对市场进行强力监管, 以保证有关法则得以贯彻执行，从而也使得历史上最大的政策性系统风险明显降低。(2)诚信的上市公司。“给投资者予良好回报”这一国际市场上市公司所遵循的公理将适用于我国股市, “坑蒙拐骗”一心只为圈钱和糟踏社会资源的现象将基本消声匿迹。上市公司业绩中的地雷因此也将随之排除。(3)诚信的中介。弄虚作假、愚弄投资者的中介机构将因受到严厉惩罚而逐步趋于灭亡，“庄托”和“黑嘴”将作为市场禁入者而从股评队伍中逐渐消失, 中介机构实力将与其诚信度成正比,股评家的形象在人们心目中排名将上升到更高的位置。(4)诚信的投资人。机构投资者将成为市场主体, 市场将以长线成长性为基本投资理念, “战胜庄家”或“与庄共舞”的博傻行为与及机构与个人之间玩的“猫与老鼠”游戏将不复存在。

　　当然, 建立一个诚信的市场，需要很长的一段时期。就象一个走向青春期的少女，苦涩的花季总是显得那么漫长。不过，幸运的是，中国股市已经避开了“推倒重来”的夭折厄运，她的成长已经不可阻挡。笔者相信，在不断发展的经济和改革的土壤滋养下，她终将以惊人美丽呈现在世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