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册会计师－混乱的行业－拯救股市(94)

　　蔡慎坤

　　问题的种子

　　中国注册会计师是在1980年之后才产生的行业。注册会计师与企业内部的会计不同，是依法取得注册会计师证书并接受委托从事审计和会计咨询、会计服务业务的执业人员。19 80年12月，财政部颁发《成立会计顾问处的规定》，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有关会计师事务所的规定。当时还不承认事务所这种带有个人色彩的组织形式，于是参照法律顾问处的名称，取了这个名字。

　　1981年1月1日，上海会计顾问处挂牌成立，这是新中国第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当时的几个工作人员在解放前就是执业注册会计师。这个事务所主要开展外商投资企业审计业务。

　　1986年，国务院发布《会计师事务所管理条例》，并同时着手起草企业会计准则。1988年，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成立，不久各地开始设立省一级注协。1992年开始起草《注册会计师法》，1993年7月1日，企业会计准则开始实施，1994年1月1日，《注册会计师法》开始实施。到了1994年，我国注册会计师相关的法律法规制度框架已基本搭建起来，管理机构也逐级建立。

　　但是由于缺乏实际经验，有些问题考虑不周，注册会计师行业在早期创建及改革过程中，就已埋下了导致今天诸多问题的种子。

　　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与考核的更替，造成了今天中国注册会计师队伍的良莠不齐。注册会计师考试始于1991年，此前的注册会计师由考核产生。中国注册会计师实际上分为考核过的和考试过的两种，行业人员执业水准参差不齐。

　　1998年以前，会计师事务所基本上都由各行政部门或事业单位主办。当时不少部、委、局、办都办有自己的事务所，使得全国事务所数量恶性膨胀，不够条件的事务所大量产生，为争夺市场而不惜降价甚至造假迁就客户。这是注册会计师行业问题严重的一个重要原因。

　　据统计，2000年，全国4800家会计师事务所全部业务收入仅为80亿元人民币，而国际“五大”会计师事务所中，业务量最小的安达信1999年的业务收入达到了73亿美元，最大的普华永道更达到了175亿美元。会计师事务所规模太小的最大的缺陷是，业务往往高度集中在几家客户身上，独立性大打折扣。

　　其次，中国的会计师事务所没有普遍采用国际通行的合伙制。1998年，会计师事务所开始了脱钩改制工作，使事务所与原来挂靠的行政事业性单位脱钩，但脱钩后，绝大多数事务所采用了有限责任制，直到现在仍占到90%。有些对外声称是“合伙制”，甚至在内部模拟合伙人的管理办法，但在工商注册时仍以有限责任公司的形式出现，在法律的意义上仍然无法真正承担起对社会的重大责任。

　　畸变的市场需求

　　“有一次，一个上市公司的家伙与我谈条件，要求我将一个公司每股两分钱的利润做到两毛钱，我不干，最后我们两人在咖啡厅里打了起来”。这是一个注册会计师的真实表白。

　　市场总是由需求方和供给方构成。具体到上市公司审计，其需方应该是将自己的钱委托给公司经营的大小股东们，是需要了解上市公司信息的证券承销商、经纪商、证券交易所和证券市场投资者们。但实际上，在目前的审计市场上，具有关键作用的一些方面却有着非正常的需求，他们要求会计师事务所提供的不是高质量的而是低质量的乃至虚假的审计报告。

　　深圳市注协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层人士说，相当多的上市公司现在找会计师事务所时都是带着条件的，即一定要满足他们的某种要求。据有关媒体调查，1995年以来，变更会计师事务所的上市公司占A股上市公司总数的比重呈逐年上升之势，由1995年的0.7%上升到2001年6.7%，而上市公司更换会计师事务所的主要原因是收买注册会计师事务所，对与自己意见不合的事务所一脚踢开，转而聘用与其“情投意合”的事务所。

　　不仅上市公司需要虚假的审计报告，一些地方政府也有着同样的需求。企业上市意味着减轻财政负担，意味着为地方圈来一大笔不须还本付息的资金，意味着领导人的政绩，甚至意味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直接个人利益，而且企业的实际控制权又在地方政府官员手中时，那么，只要能上市，造假在所不惜，而且是在政府领导人的指导和支持下进行，在连企业营业执照、纳税登记证都可以倒签几年的情况下，会计师事务所造假还有什么奇怪呢？

　　中国的上市公司90%以上都是行政审批制的产物。而在审批制前提下，每家上市公司几乎都得到过某些政府主管当局或者某位政府首长的鼎力相助。一位会计师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件事情。一家纺织厂在上市前作资产评估的时候，主管工业的副省长亲自坐镇，每每遇到难题都由这位领导钦定。按照事先的约定，这次评估使用的是“重置估值法”，但这实在太难为人了。就说那些纺机，大约有1/3是解放前的产物，去哪儿能重新购置？重新购置是买纺机还是买文物？最后领导亲自拍板，一台旧机器评估成了一台新机器的价值。为什么当时不按通行的“账面原值法”进行评估呢？这位会计师说：不行，省里不干。因为如果要按“账面原值法”评估，一折旧，这些烂机器将一文不值。

　　除了上市公司和某些地方政府，证券承销商是最大的虚假审计报告需求者。一般的公司由于专业经验的缺乏，在发行上市、资产重组、增发配股过程中，对券商有很强的依赖性，各种文件的准备、各种公关活动都是由券商总揽打理，而券商为了获利，“总是千方百计包装上市公司”，一份标准化无保留意见的会计师事务所审计报告，是打扮上市公司的必要道具。于是券商就提出种种条件让会计师事务所照着去做。

　　错位的监管

　　银广夏、麦科特、大庆联谊……随着一个个上市公司的欺诈行为被曝光，会计师事务所出具虚假审计报告的问题亦日趋严重，但与此相对比，注册会计师行业被查处的造假者却少之又少。

　　据有关资料统计，从1981年恢复注册会计师制度至今，有关方面对从业人员实行“终身不得从事注册会计师行业”处罚的，不过10人左右。湖北立华会计师事务所，先后为活力28、康赛集团、湖北兴化、兴发集团和幸福实业等五家上市公司出具虚假的财务审计报告，遭到社会舆论的广泛谴责，最后仅仅是被兼并了事。这种不正常的现象使人们不禁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有关监管机构。

　　根据《注册会计师法》的规定，各级财政部门依法对注册会计师、会计师事务所和注册会计师协会进行监督、指导。但是，目前主管部门的许多规定十分粗糙，有的规定不符合实际，难以执行。结果是行政干预严重，会计师事务所独立性差，经常在政府或少数政府官员的旨意下做出违反职业原则的事情。相当多的地方上市公司审计报告造假盖缘于此。在处理政府和协会关系的问题上，各地出现了两种极端。一种是协会成员主要由政府官员组成，基本丧失独立性，完全成为附庸。另一种极端是政府基本放弃对协会的适当管理，放任协会“自律”，使协会成了少数人把持的独立王国，成了新的利益集团，从而出现了设租寻租，徇私舞弊等现象。后一种情况多发生在沿海发达地区，沿海某市财政局监察处的一位人士透露，财政局对本市注册会计师协会的态度基本上是放任自流。

　　目前，作为行业自律组织的注册会计师协会，实际定位或者说社会对协会的认可程度，与其所担负的职责是不匹配的，协会在具体办理行政性监督、处罚的过程中，调查取证权以及行使处罚职能的主体资格等等都遇到很多障碍，无形中增加了监管工作的难度。

　　诚信危机

　　我国的注册会计师制度自1980年恢复重建以来，已走过了22个春秋。注会行业在维护市场经济秩序、保护公众利益、促进改革开放、完善证券市场发育、配合政府职能转变、建立和完善现代企业制度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注册会计师队伍已经成为我国社会经济监督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截至2001年11月，注册会计师人数已达55898人，会计师事务所已达4547家。近几年来，我国注册会计师出具的非标准无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比率逐步升高，这些信息及时地提醒了投资者，对防范市场风险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许多事务所坚持原则，顶住了方方面面的压力。过滤了大量的信息风险，挤掉了不少泡沫和水分，以“独立、客观、公正”为立身之本的注册会计师在一定程度上已成为监管上市公司的重要防线。

　　然而，我国注册会计师行业由于起步较晚，会计师事务所数量多，规模小，竞争力不够强，执业队伍素质还不高。因事务所协同上市公司造假，中国注册会计师行业正遭遇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普遍进入了一个信誉的冬天。2001年证券市场接连发生的银广夏、东方电子、麦科特、蓝田股份、亿安科技等一批上市公司造假丑闻曝光及湖北立华、深圳中天勤等中介机构造假行为的披露，说明我国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质量良莠不齐，会计师事务所的行业公信力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在中国加入W TO的新形势下，诚信执业是会计师事务所生存与发展的生命线，也是会计师事务所做大做强的灵魂。注册会计师应成为诚信执业的表率，会计师事务所要做中介服务机构诚信执业的模范，注册会计师行业要成为杜绝会计信息失真的重要防线。

　　在信誉危机、指责不断、注册会计师行业进入四面楚歌困局的情况下。什么才是拯救注会行业强有力的、有效的手段？如何才能医治注会行业这一沉疴中的病人？什么样的猛药才能对症呢？

　　为推动全国会计师行业人员牢记执业责任，恪守职业道德，提高执业质量，提升全行业的社会公信力，2002年6月27日，100家会计师事务所联合发表了《诚信宣言》，宣言指出，要以“诚信为本、操守为重”，以独立、客观、公正的师风、所风、行风，赢得企业与社会对会计师事务所依法执业的理解、支持，推动执业环境的进一步改善以及政府、企业、注册会计师行业之间“诚信链”的拓展与延伸。同时，为了加强注册会计师行业的诚信建设，规范注册会计师职业道德行为，提高注册会计师职业道德水准，保护社会公众利益，中注协制定印发了《中国注册会计师职业道德规范指导意见》，并已于2002年7月1日起施行。这些猛药能否见效，还要经过市场和公众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