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买药”悲剧的陈发树，正在遭遇假慈善的口诛笔伐。承诺的慈善股票变脸了，慈善篮子股票套现了，到底是假捐还是真慈善？律法可以让以慈善名义谋私利者无处藏身。【《证券市场周刊》记者 赵静 白兰】／文

　　新华都集团董事长陈发树现在颇为尴尬。

　　2009年，陈发树花22亿元收购了云南白药(微博)12.3%的股权。一个月后，陈发树将持有的云南白药股权捐给了当年成立的新华都慈善基金会(下称“新华都基金”)。800多天后，云南白药股权收购局终，陈发树空手而归。捐赠的股票也化作泡影。

　　云南白药收购失败，立即令新华都基金83亿元的慈善股票面临一个巨大的缺口。更让世人关注的是青岛啤酒(微博)的董事长离职的前夕，陈发树将持有的青岛啤酒股权套现15亿元以上。在陈发树的股权慈善承诺中，青岛啤酒也是慈善基金的篮子股票。

　　陈发树陷入了内幕交易跟“假捐”的舆论漩涡之中。陈发树搞的到底是“真慈善”还是“假捐款”？变换的慈善股票池中，陈发树怎样填补慈善的缺口？他究竟是“巨骗”，还是慈善家？专家认为，只有律法才能让假捐跟谋私利者无处藏身。

　　股权捐赠的变脸

　　2012年6月21日，青岛啤酒(00168.HK)公告称股东陈发树减持3200万股，每股作价介乎47元至48.55元，持股量由12.38%降至7.49%。陈发树套现涉资15.04亿元至15.536亿元。

　　陈发树的减持立即招致人们对他股票慈善的口诛笔伐。

　　2009年10月20日下午，新华都集团总裁唐骏(微博)和陈发树在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高调宣布成立福建新华都慈善基金会。发布会上，唐骏公开发布了陈发树将捐出其个人持有的市值83亿元股权资产的消息。

　　唐骏在致辞中慷慨激昂，而陈发树却是简明扼要地把讲稿念了一遍。陈发树当时公布了捐款的主要来源：“青岛啤酒7.01%的股份、云南白药12.3%的股份，还有我占有新华都集团的股份。”按照捐赠时近20天的平均价格计算，陈发树捐出了个人所持有、市值高达83亿元的流通股股票，占其个人资产的45%。

　　2012年6月21日，由于陈发树对青岛啤酒捐赠股权的减持，他的公益行为再次受到超高的关注度。一时间，“假慈善”、“诺而不捐”、“逃避税款”等猜疑让捐款再次成了舆论的焦点。

　　6月27日，青岛啤酒停牌称“待公布股价敏感资料”，下午4时，青岛啤酒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董事长金志国辞职，由原总裁孙明波接任。

　　“假慈善”恶名还未洗清，陈发树再次陷入“内幕交易”泥潭。陈发树与金志国，两位同窗密友，前者刚大举抛售股票套现，后者就蹊跷地提前离职。

　　6月29日，新华都慈善基金公开宣称，“陈发树先生及新华都集团承诺将其持有的7222.5万股紫金矿业和4123.86万股青岛啤酒股份捐赠给新华都慈善基金会。捐赠当日收盘价为紫金矿业每股9.91元人民币、青岛啤酒每股31.45元港币，经换算，上述股票当日市值共计83亿元人民币。

　　相比三年前的承诺，陈发树捐赠的股权发生了明显变化，当初12.3%的云南白药股权已然悄悄变成了紫金矿业的股权。事实上，新华都集团发布说明的6月29日，紫金矿业收盘价为3.88元、青岛啤酒H股收盘价为44.05港元。两笔捐赠的股权价值为56.45亿元。

　　股票变脸了，市值缩水了。83亿元缩水了32%，现在新华都基金会的慈善股票到底到账没有？陈发树的股票捐赠到底是“诺而不捐”还是“诺而补捐”，记者通过调查，揭开了陈发树捐款的真实过程。

　　云南白药的无效捐款

　　陈发树的慈善义举到底是唐骏怂恿，还是早有打算呢？

　　据了解，唐骏在2008年4月加入新华都之前，陈发树已经在考虑捐出资产。唐骏到新华都后，建议陈发树像盖茨一样成立慈善基金会。当时，陈发树希望知道盖茨基金会是如何运行的，为此，唐骏特意跑到盖茨基金会北京代表处学习。学习归来的唐骏给陈发树带来了股权捐赠的概念。

　　2009年5月7日，比利时啤酒酿造商百威英博公司与陈发树签订《股份买卖协议》，转让其持有的青岛啤酒9164.13万股H股股份，每股价格为2.5685美元，约占上市公司已发行股份总数的7.01%及已发行H股股份总数的13.99%，总价2.35亿美元。陈发树成为青岛啤酒第三大股东。

　　2009年9月10日，陈发树与云南红塔集团有限公司(下称“红塔集团”)签订了《股份转让协议》，将其持有的全部本公司国有股6581.39万股转让给陈发树。每股转让价格为人民币33.543元，转让总价款为2.21亿元。

　　陈发树收购了青岛啤酒和云南白药股份后，时隔不久即宣布将它们捐出。

　　但陈发树当初承诺捐出的云南白药股权，从他买完之后就从来没有转到他的名下。红塔集团在收到陈发树的22亿元购买对价后，其上级主管部门800多天后才批复，以“防止国有资产流失”为理由否决了这次购买行为。

　　云南白药因股权从未过户到陈发树名下，因此这一部分可以认定为无效捐款。目前，陈发树与红塔集团之间正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股权转让纠纷诉讼。日前，在新华都集团的声明中，云南白药股权已经退出了捐款名单，但陈发树却用自己持有的紫金矿业的股份，填补了云南白药的这部分无效捐款。

　　股权慈善两重门

　　陈发树捐款之前，财政部《关于加强企业对外捐赠财务管理的通知》中明确规定，企业不能以持有的股权进行公益性捐赠。

　　巧合的是，新华都慈善基金会成立宣布的2009年10月20日当天，财政部也下发了《关于企业公益性捐赠股权有关财务问题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对“企业以持有的股权进行公益性捐赠”表示认可。

　　《通知》犹如甘露，令陈发树的慈善之梦不再遗憾。甚至有人猜测陈发树极有可能事先已经得知《通知》的发布内容和时间。很快，陈发树就陷入两难境地，因为《通知》中明确规定：“企业捐赠后，必须办理股权变更手续，不再对已捐赠股权行使股东权利，并不得要求受赠单位予以经济回报。”

　　到目前为此，陈发树捐赠的股票未见发布股权变更公告。根据《合同法》第185条-188条规定，涉及到公益领域的承诺捐赠可以被认作捐赠。陈发树通过新闻发布会的方式宣布了捐赠，就形成了事实上的“合同”，新华都基金会应该去办理股权变更手续。

　　股权变更意味着陈发树将失去对紫金矿业以及青岛啤酒持有股权的控制权，陈发树是没有权利进行抛售套现的。让陈发树两难的不仅仅是股东权利问题，基金会还要缴纳高额的所得税。根据《国家税务总局关于基金会应税收入问题的通知》的规定，开展社会公益活动的非营利性基金会购买股票、债券(国库券除外)等有价证券所取得的收入和其它收入，应并入应纳企业所得税收入总额，照章征收企业所得税。

　　有价证券捐赠的受让方(基金会)的法律地位等同于企业，被捐助有价证券收益等同于收入，将要被征收25%的企业所得税。按照此规定推算，陈发树把价值83亿元有价证券转让给的那一刻，基金会就要缴纳20.75亿元的营业税，这就意味着慈善事业还没开始做，用于产生收益的本金就减少超过20亿元。这还不算完，剩下的62.25亿元资本，每年产生的收益还要被征收25%的税。

　　当然，国家政策有特别规定，慈善股权收益的一部分是可以免征的，但免征额度低于被征额度，考虑到巨额的原始本金，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国内有税法专家称，“慈善机构持有的有价证券产生的收益，如用于非营利性，则也可免交所得税。陈发树价值83亿元的捐赠数额肯定超过了免税限额，因此有一部分捐款是肯定要交税的。”但以交税数额大、慈善基金减少为由不兑现捐款的说法是似乎站不住脚的。

　　另根据《基金会管理条例》(以下简称“《条例》”)规定，私募慈善基金每年必须将上年资金余额的8%用于慈善。如果由股权捐赠构成的基金会也适用此条，那么按照83亿元计算，新华都基金每年必须花掉近7亿元。当初陈发树承诺将每年股权的分红收益作为慈善资金来源，目前价值83亿元的股权每年可分红1亿元左右。

　　招标捐赠的游戏规则

　　新华都慈善基金挂牌后宣称，基金将考虑做到增值、保值，并通过几种方式保证每年在慈善领域的投入：“第一通过收益权，因为基金中都是股票，每年会有相当可观的分红，我们会捐献出来；第二增量的部分也会拿出来，如果碰到重大的项目可以通过在二级市场减持的方式来投到慈善基金当中。”

　　新华都慈善基金会从开始便承诺，将捐赠股份每年产生的权益性收益作为慈善资金来源。

　　根据福建省民政厅的备案统计，截至目前，新华都慈善基金会通过资助办学、奖学助学、提供就业培训、慈善捐赠等不同形式共计对外捐赠1.87亿元。其中紫金矿业1.44亿元、青岛啤酒1402万元，其差额部分已通过减持819万股紫金矿业股票予以弥补。

　　在新华都基金会成立首日，新华都慈善基金会宣布了首批慈善基金的三大项目，即“星火计划”、“阳光行动”和“蓝天工程”。但由于股权并未实际转让给新华都基金，那么对于捐款的机构在审核时有什么条件或者说走什么程序？是否由新华都基金来决定捐款对象？

　　新华都基金向本刊记者称，“关于合作对象的选择上，新华都慈善基金会有专门的部门通过公开透明、公平合理的招投标通告程序，按照常规的、正常的流程进行筛选，最终确定的。每年，慈善基金会会通过项目年度审核制度和财务审计制度审查合作企业运行项目的效果和管理、财务等情况，一旦发现问题，我们会立即中止合作关系。”

　　在新华都基金看来，股权是否过户并不是保障慈善效果的关键，关键是看基金会是否按照当初的承诺，将股权收益全部用于公益慈善中，并且公益慈善运作过程透明公正，经得起社会各界监督，如果是这样，公益慈善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律法可遏制假捐谋私恶行

　　比尔·盖茨和沃伦·巴菲特主导的基金会慈善模式一直声名大噪。由李亚鹏夫妇、李连杰等人开创的华人明星创办慈善基金会方式也存在于民间。而以捐赠股票等有价证券的方式做慈善，陈发树以及老乡曹德旺则是先驱。

　　2009年2月，曹德旺表示将成立以其父之名命名的“河仁基金会”，捐出个人持有的福耀玻璃股份中的70%，约占公司总股本的35%，当时价值30多亿元。后因股权转移超过30%将触动全面收购要约，遂降低捐赠额度为总股本的29.5%并发布公司公告。如果捐赠完成，曹将由大股东变为二股东。尽管曹德旺为此在捐赠协议中，要求受捐单位在持有公司股票期间授权自己表决，但仍然未通过证监会的批准。

　　对于陈发树捐赠一事，也有相关官员曾出面表示了质疑。在质疑之余，中国的慈善事业也到了该反思的时候：现有的各类慈善福利基金是否有足够的透明度？有关主管部门是否为慈善事业提供了良好的制度环境？只有法律保障的透明度，才是慈善事业长远良性发展的生命线。有了足够的透明度，那些可能有的假捐或借捐赠谋私利的行为终将无所逃遁。

　　法律建设的滞后已经严重影响了慈善事业的健康发展。目前，中国没有一部统一的慈善事业法，涉及慈善捐助的法律法规多属于行政法规、部门规章，这些法律法规立法层次不高，法律制度上存在着缺失和相关制度不配套以及可操作性不强或过时的情况。

　　不过，环境也许正在改善。民政部副部长窦玉沛在上个月表示，民政部积极推动和参与慈善立法工作，已经将“慈善法”初步草稿上报国务院。《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基金会管理条例》、《民办非企业登记管理暂行条例》3个社会组织行政法规的修订工作也正在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