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市场周刊》记者 李健】5月23日凌晨，山东淄博鲁信花园的住户们正在香甜的梦乡中。但在3点15分时，这里的寂静被打破了，一个老人从1号楼23层高处坠落，几秒钟后便落地死亡。人们惊讶的发现，这个自杀的老人居然是三天前刚刚在深交所上市的万昌科技(002581.SZ)董事长高庆昌。

　　两天后，《证券市场周刊》记者在高庆昌的追悼会上看到了他的遗体，竟已面目全非、支离破碎。人，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才会选择从23层楼上跳下？

　　斯人已乘黄鹤去，此处空余黄鹤楼。高庆昌身后，留下的万昌科技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前有昔日同盟艾群策的争权夺利，后又出来个代持说，似有影子股东在步步为营。

　　令本刊记者意外的是，悲剧既成，高庆昌家人的集体寂声尚可理解，万昌科技相关负责人也没有对流言多做表态，而今日的“敌人”艾群策反而非常积极，成了高庆昌事件的“代言人”。

　　5月31日，万昌科技终于发布公告，对于艾群策提出的利益交织之说、代持之说予以否认。艾群策再次站出来指责上市公司撒谎。扑朔迷离的跳楼背后，究竟是什么导致了高庆昌的非正常死亡？

　　高氏家族紧急集权 第三人艾群策欲控6亿元

　　5月26日，万昌科技发布一份“收购报告书摘要”：当日，高庆昌配偶王素英、高庆昌之女高宝凤、高宝梅与高庆昌之子高宝林签署《遗产分割协议书》，约定其各自应继承的万昌科技股份约412万股，合计1648.15万股全部由继承人高宝林一人继承；高庆昌配偶王素英与高庆昌之子高宝林签署《赠与协议书》，王素英将其应享有的夫妻共同财产万昌科技股份1648.15万股无偿赠与高宝林。

　　由此，高宝林通过继承和受赠方式增持万昌科技股份共计3296.3万股，占万昌科技总股本的30.44%。若加上此前持有的8.25%股权，高宝林的持股比例将升至38.69%，为第一大股东，亦成为万昌科技的实际控制人。

　　作为信息披露义务人和收购人，高宝林在上述收购报告书上签字。高氏家族股权的化零为整，无疑向外界释放了一个“团结一致”的信号。但并非所有人都对上述信息“喜闻乐见”。譬如艾群策，他所希望达到的胜利彼岸——他将持有万昌科技的股份，有一天也可以在万昌科技的法律文件上签字，甚至是作为董事长签字。

　　在高庆昌生前举报万昌科技造假，在高庆昌身后又频频接受记者采访，并高调宣布自己才应是万昌科技主人，艾群策在高庆昌自杀一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但今时今日，艾群策并不拥有一股万昌科技的股票，而是持有名称极其类似的山东万昌股份有限公司12%的股份。艾群策对记者坚称，万昌科技与万昌股份之间是“血脉至亲”，甚至万昌科技是高庆昌对万昌股份实施“转移资产、挪用资金”后的杰作。

　　艾群策认为，正是由于脱胎于万昌股份，因此万昌科技的权益应该属于万昌股份的股东。而他本人即是万昌股份的股东，而高庆昌则是“我们的职业经理人”。

　　“高庆昌死前已经幡然悔悟”，艾群策表示，高庆昌死前已经答应解决华冠-万昌的遗留问题。

　　为了证明上述言论，艾群策向记者出示了一份5月中旬签订的文件，文件中显示：“甲乙双方愿意在本协议签署之日起36个月探讨合作，在不侵害第三方利益的前提下探讨股权转让、换股、吸收合并等方面的可能性”，在这份文件上，高庆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摁上手印。艾群策表示，在他未来的大致方向，还是和高家的人通过谈判实现双赢。“底线就是吸收合并，我们会把山东华冠破产重整，整合得比万昌科技还好，然后跟万昌科技合并。”

　　不仅要控股，还要全面的改造。“艾群策对记者表示，他所代表利益方的目标是万昌科技28%的股份。这部分股份主要从高氏家族而来，因此一旦实现，高氏家族将让渡控制权予艾群策。而根据万昌科技最新的股价，如果艾群策果然掌握了该公司28%的股权，这批股票的市值大概是6亿元。

　　万昌科技5月31日发布公告表示，经公司与现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及高庆昌家人逐一核实，上述人员对该协议的相关事项并不知情。即使上述情况属实，高庆昌签署该项协议也系个人行为，与万昌科技没有任何关系。

　　炒股炒成大股东 主营业务变幻的渗透玄机

　　万昌股份前身为淄博市临淄石化机械厂，从1986年开始高庆昌就担任该厂的厂长。1992年临淄石化机械厂进行了股份制改革，股本结构变更为皇城镇人民政府持股52.55%，个人股占47.45%。

　　1996年，临淄石化机械公司更名为万昌股份；并于次年在淄博证券交易自动报价系统挂牌交易。当年万昌股份的股本结构为皇城镇人民政府持股35.19%，个人股占64.81%。

　　艾群策就是柜台交易时期万昌股份个人股中的大户，持股数量大约为120万股，占总股本的大约12%。而据原万昌股份股东王泽泉回忆，当时艾群策购买该股票的时候股价大约在五六元左右。

　　1998年8月18日，山东华冠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山东华冠”)与万昌股份就吸收合并问题签署了协议书，约定万昌股份并入山东华冠公司，吸收合并后万昌股份予以注销法人地位。吸收合并后，万昌股份办理了注销手续，成立了山东华冠股份有限公司淄博万昌分公司。

　　1999年，高庆昌家族成立万昌实业有限公司(后更名为万昌集团)，并持有该公司绝大部分股份；当年万昌实业即与临淄区皇城镇人民政府签订了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前者以1.5元的价格受让后者所持有的35.19%股票，总价款约为532万元。上述协议直到7年后，也就是2005年才执行完毕。

　　于1999年和2001年，华冠-万昌公司两次冲击上市，均因被人举报而夭折。山东华冠的老员工告诉记者，实际上第二次举报华冠-万昌的正是高庆昌本人。

　　由于与华冠合并上市无望，万昌股份希望恢复曾经在合并中注销的法人地位，2004年3月经淄博市临淄区人民法院判决，万昌股份的企业法人地位予以恢复。

　　从法律上来说，山东华冠与万昌股份完全脱钩，高庆昌又成了万昌股份的实际控制人，而艾群策照样持有万昌股份12%的股份。但故事早在几年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艾群策和他的伙伴早已高度渗透到后者当中。

　　记者了解到，尽管艾群策最早介入的是万昌股份，但艾与高庆昌的关系一直比较冷淡，且与淄博市政府也相对疏离；但与山东华冠则不然，山东华冠于2004年进入破产程序，2009年莱芜市政府请来了一家青岛公司作为山东华冠的重组方，即万国宝通(青岛)投资事务中心(下称“万国宝通”)。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正是艾群策，双方可谓再续前缘。

　　另外，作为万国宝通企业群之一，青岛海康宁机械有限公司成为山东华冠的重组平台之一。原山东华冠小股东王泽泉在重组过程中，又变成了青岛海康宁机械的董事。记者了解，王泽泉持有的华冠股份可能超过艾群策，艾亦当记者面称呼王为“老板”。

　　由于艾群策一直不认可淄博法院关于恢复万昌股份法人定位的判决，在他的逻辑中，山东华冠对万昌股份是有控股权的，而他在重组山东华冠后，控制权当然可以延伸到“孙子辈”公司万昌股份。

　　4月26日，这天是万昌科技招股路演的第一天，艾群策将一封举报信送到了证监会。信中痛陈了高庆昌的几大罪状，包括对万昌股份实施转移资产和挪用资金等，使其作为万昌股份股东利益受损。

　　在万昌科技的招股书中却说明，万昌发展有限公司(万昌科技前身)主要生产原甲酸三甲脂、原甲酸三乙脂等化工产品，而万昌股份是以生产炼油厂配件的机械制造为主营业务，双方不存在产业与产品的相似或相同，不存在占用、挪用或转移万昌股份资金、资产的情况。

　　那么，万昌股份和万昌科技究竟有多大的关联性？

　　根据万昌科技的招股说明书，目前万昌股份的总资产3.075亿元，2010年利润为683.9万元。然而效益如此好的企业却无法在现实中找到。

　　根据工商登记资料上所写的淄博市临淄区皇城镇皇城东路1号循去，这里只有一家万昌化工设备有限公司。相关资料显示，这家公司的大股东是万昌集团，而非万昌股份，其持股比例为56.25%，其余股东为15名自然人。

　　根据几家公司的股权关系，万昌化工设备与万昌股份应该是兄弟单位，而非同一公司。

　　招股书中提到，在产品结构方面，万昌科技前身万昌发展主要从事原甲酸三甲酯、原甲酸三乙酯等农药、医药中间体的生产与销售，属于精细化工行业；山东万昌股份主要从事石化机械产品的生产与销售，属于石化机械行业。二者之间不存在产品延伸、业务承继关系。

　　然而记者在拿到的万昌股份的工商资料中显示万昌股份旗下有多家公司与精细化工产品相关，如万昌股份持股90%的淄博汇昌石化助剂有限责任公司(下称“汇昌石化”)、持股80%的淄博万通精细化工厂、持股75%的汇德兴石化机械有限公司。

　　根据工商资料记载，截至1996年6月，万昌股份已经由原来的填料厂、铆焊厂、石化配件厂和石化工程安装公司4个单位发展成临淄石化机械厂、淄博化工有限责任公司等11个二级法人单位。产品由过去的单一的机械产品发展成为机械、化工、电子、仪表多行业的科工贸一体化集团。

　　此外，虽然描述不同，但是在2007年之前，万昌股份的主营业务中一直都有精细化工产品这一项。上述企业中的汇昌石化在成立初期的主导产品为“原甲酸三甲酯、原甲酸三乙酯”，而这两项产品正是万昌科技现在生产的主要产品。

　　而更加奇怪的是从2007年以后，有关化工产品的字样在万昌股份的经营范围内消失了，2007年的年检报告中经营范围一栏描述为：石化机械配件的生产、销售、备案范围内进行进出口业务。而之后，作为主要收入来源的化工产品再也没有出现在万昌股份的营业范围之内。

　　在工商年检的财务报表中可以看出，精细化工产品的收入一直占据万昌股份收入的重要地位。其中，在2005年的财务报表中，万昌股份的石化配件产品收入为59687231.20元，精细化工产品收入为64626924.28元。实际上，万昌科技招股书中声称与精细化工产品无关的万昌股份的第一大收入来源，恰恰是精细化工产品领域。

　　谁逼死了高庆昌？艾群策直言背后有高官

　　自认为是“投机分子”的艾群策，更像资本市场的“堂吉·诃德”，他的挑战未能阻止万昌科技上市。正因如此，艾群策手中的那份协议令人难以置信。万昌科技董秘张国昌就对记者明确表达了怀疑态度。

　　据记者了解，艾群策等山东华冠股东早在2010年就知道万昌科技要上市。而据王泽泉的介绍，当年他们曾经多次去找高庆昌谈判，但高拒而不见。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2011年开始，无论是高庆昌还是淄博市政府，态度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

　　记者获得的一份录音显示，今年年初，淄博市金融办就开始主动与艾群策接洽，希望能做个中间人，帮助艾群策与高庆昌解决股权纠纷问题。从录音的情况来看，淄博市金融办态度积极主动。艾群策曾在电话中大声训斥金融办官员，但该官员并不生气，仍极力劝说和讨好。

　　但单有中间人的热络并不能成事，令人意外的是，高庆昌的态度也开始软化，逐步开始与艾群策接洽。

　　据王泽泉介绍，高最初曾提出拿1000万元打给艾群策的一个私人账户，用于弥补艾在万昌股份中的损失。而艾最终没有接受这种补偿办法，而是提出由高庆昌在青岛四大商业银行的任意一家，由高庆昌的名义开一个账户，打进去1000万元，作为现金担保为万国宝通提供36个月贷款，而万国宝通方面拿出武汉万国宝通生物谷有限公司200万股股权作为反担保。

　　王泽泉说，高庆昌这1000万元不是不想要，是不能要，因为打入的是私人账户，钱进去了，就可以说你是讹诈、敲诈，这个风险谁也担不起。这样由他自己开一个账户，因为是现金担保，银行几乎无风险，能最大限度的提供9.5折左右的贷款(也就是950万元)，即使最后贷款没有归还，银行因为有这1000万元担保，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根据王的表述，高庆昌其实是希望用钱来解决问题的，甚至艾群策也动心了，只是后来的艾群策胃口变得很大。艾告诉记者，1000万元不过是高庆昌要拿出的诚意金，这样大家才有的谈。艾群策要的是高氏家族70%的股权！已过耳顺之年，高庆昌又怎能接受这咄咄逼人的“棒喝”？

　　记者通过与艾群策的几日接触，此人虽然张扬且攻击性强，但城府不深，绝不会给高带来很大压力。在艾群策的身后，会否有一个人，或者一群人，让高庆昌感到害怕？

　　事实上，艾群策并不承认自己是高庆昌跳楼的导火索。他告诉记者，逼死高庆昌的另有其人，高庆昌所持万昌科技股票中，大部分为替某高官等利益人或集团代持，高庆昌跳楼是希望一了百了，为儿子留下家业。

　　5月29日，华冠-万昌股份召开股东大会，会后记者收到一条来自华冠-万昌股份股东的短信，短信中写道：此次股东大会汇总的结论是高庆昌是“被跳楼”的，而“被跳楼”的外力来源的组织团伙正是代持股者，这正是公司急于否认不存在代持的根本所在！

　　6月1日早上6点钟，记者接到艾群策电话，艾在电话中称：高庆昌在5月17-19日之间在青岛某宾馆见过上文中提到的某代持官员之一，同行的还有一个女律师。艾群策告诉记者，股份代持是应该存在的，而股份代持又分为两种情况。

　　就他所知，第一种情况是原万昌股份回购。当初在淄博自动报价系统时，当地一批官员也购买了万昌股份的股票，在2001年华冠-万昌股份上市失败之后，市场上这些股票七八毛钱都没人要。当时这些官员将股票卖给了高庆昌，价格在1.3元-1.5元每股之间。回购后这些人很开心，因为市场上卖不出去的股票变现了。

　　回购之后，高庆昌家族的万昌股份流通股大约在100万股左右，有一些是记在自己名下，有一些记在别人名下。而万昌科技上市前夕，这些官员看到万昌科技上市，又想要回之前卖给高庆昌的万昌股份的股票。艾群策透露，这个比例大概是一股换30股，即一股万昌股份的股票换30股万昌科技的股票，尽管万昌科技发行价20多块钱，当初回购万昌股份的股价仅仅一块多。

　　根据1997年万昌股份的年报中可以看到，当时高庆昌的持股数量为18000股，在2005年的万昌股份股东大会现场的签名名册上可以看到，高庆昌的股份为14.4万股，这个数据也佐证了这种说法。

　　另外一种情况就是低价购买。在万昌科技上市之前，某些利益人用大约1.5元左右的价格购买一定数量的万昌科技的股票。但是因为某些实际原因，股票没有过户，仍然记在高庆昌名下。

　　对于这一说法万昌科技方面予以坚决否认，万昌科技5月31日晚间发布澄清公告称，公司原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高庆昌不存在代替他人持有公司股份的情形，高庆昌逝世后，原由其持有的公司股份3296.3万股将由其子高宝林通过受赠和继承方式全部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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