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财周报记者 欧阳梦雪/文

　　“60元苗木估成300元 绿大地净资产只有两毛钱”

　　理财周报记者在昆明经过一周探访，获得关于绿大地骗局的独家信息。

　　3月28日晚，一名曾和绿大地打过多次交道的银行行长约见理财周报记者，详述绿大地上市前后的种种造假手段。

　　绿大地现在每股净资产只有两毛，而公司的财报上显示着每股净资产3.91元。

　　上市前绿大地自称资产4.5亿，实际数字可能不足十分之一。

　　某种苗木市场上报价是60元，但是到了绿大地就变成了300元。

　　何学葵想上市后慢慢填窟窿，市场没给她这个机会。

　　老普茶行在云南省科技馆内。旁边有一家主题餐厅，又被称为科学家沙龙，是当地高科技企业经常聚会的地方。老普茶行也就成为他们吃饭后喝茶的经常去处。

　　3月28日，夜已经深，茶室外面一片黑暗，靠窗的位置上灯光昏暗，理财周报记者与K先生相对而坐。

　　“绿大地，每股净资产只有两毛，股价降到2元才合理。”K先生在昆明当地的金融机构工作，他告诉理财周报记者。去年八九月间，他接到朋友电话，问他是否持有绿大地股票，才知道这家公司已经被调查。

　　一段时间以后，他再次通过朋友处了解到，经过调查，“绿大地现在每股净资产只有两毛”。而公司的财报上显示着每股净资产3.91元。

　　3月17日，绿大地创始人也是董事长何学葵被云南省公安机关逮捕以后，舆论哗然。尽管去年年底何学葵个人在公司的股份已经被冻结，证监会也宣布将绿大地立案调查，然而逮捕还是让各方震惊。

　　K先生说，其实去年八九月的时候，何学葵的股份就已经被冻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年底才公布。当时坊间传言何学葵企图去加拿大，“走不了，怎么可能走得了”。

　　绿大地只经历了一个跌停。随后第二天股价奇迹上扬，涨幅达到7.58%。回光返照也只有这一天，短期以来，绿大地的股价每天小幅下挫。从3月17号至3月31号，市值蒸发7亿。

　　K先生放下手机，开始向理财周报记者讲述绿大地隐秘且谎言满布的过去。

　　虚增资产：存货土地合同全是假的

　　某种苗木市场上报价是60元，但是到了绿大地就变成了300元，但是不可能300元卖出去，没人买，财务窟窿就此形成

　　看守所里的何学葵可能不知道，现在因为她所有云南的上市公司都风声鹤唳起来。绿大地三个字给云南省压上了一片愁云。

　　对昆明市里不接触股市的老百姓来说，他们不知道绿大地，更不知道何学葵被捕了，他们甚至不懂“欺诈发行”意味着什么。

　　而城市里的另一端空气密度似乎都变得比较高。绿大地成为一个话题。上市公司的董秘认真地询问绿大地现在的状况，会不会波及到保荐机构与审计机构。他们也不无抱怨地谈起近来在深交所必须小心谨慎，针对云南的审批都变得格外严谨。

　　绿大地上市之前曾去某银行昆明分行申请贷款，“贷款3000万”。然而据K先生了解，当时，绿大地的资产一共只有3000万，与其号称的资产“相差10倍以上”。

　　根据绿大地2007年上市时的招股说明书显示，截止到2007年6月30日，公司资产合计约为4.5亿，其中流动资产中的存货一项达到1.8亿。绿大地的主要货物为各类苗木。

　　K先生继续介绍，接到贷款申请以后，银行负责人曾去绿大地实地调查。绿大地的报表上显示的苗木价格与市场上的价格完全不一致。

　　“这个，你去市场上一了解就知道了。做苗木又不是只有绿大地一家。比如说某种苗木市场上报价是60元，但是到了绿大地就变成了300元。”

　　报表上的价格为300元，“但是不可能300元卖出去，没人买”。财务窟窿就此形成。

　　“他们的苗木培育过程也非常简单，3元钱买来一株小苗，在自己的基地上种半年，然后60块钱卖出去。”

　　绿大地现在的链条中含有研发中心以及生产中心。据研发中心负责人介绍，他们现在主要研发的产品为石斛以及杂交杜鹃。研发中心除在总部有一点基地之外，在昆明另一处还有一片基地。而公司的生产中心则是指生产基地，分布在云南多个地方，如曲靖、卧云山等。生产中心的苗木主要用来销售。

　　2009年公司转型走向绿化工程之路后，“很多苗木需要向外购买”。

　　除了货物价格造假以外，“他们的地价也是假的”。绿大地总部位于昆明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内，在昆明二环以外，属于偏远的郊区，人烟稀少。“他们报自己的地价是100万一亩，”但是当时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地价为20万一亩。

　　“他们的合同都是假的。”2009年以前，绿大地的主营业务是苗木销售，而就是这些销售合同也被指认为造假。

　　“有一个合同是跟浙江丽臣签订的。但是事实上人家根本没买他们的苗木。”K先生称上市之前绿大地的一些销售合同为伪造。“他们私刻别人的印章。”

　　据其他媒体的报道，绿大地上市之前一共有一二十枚假公章来伪造上市材料。

　　K先生说经过实地调查以后，接到贷款申请的银行负责人大发雷霆，将介绍业务的两位客户经理严厉责骂，“要你们介绍优良项目，你们带回来一个炸弹。”

　　其中一位客户经理与何学葵是老乡，同为大理人。事后，该客户经理辞职。

　　然而不久之后，绿大地成功融资。

　　融资以后，何学葵打电话给拒绝贷款的银行负责人，询问此时是否愿意“再投点”。

　　“何学葵在当地人缘不好，她的人际关系非常恶劣。”

　　现在，绿大地的贷款额为2.6亿，质押物都为何学葵的个人股份。其中质押给中国农业发展银行1800万股获得2亿贷款，质押给招商银行500万股获得6000万贷款。以目前股价来计算，这部分股份的市值约为4.5亿，但是K先生称，对银行来说“这已经是坏账”。

　　玩弄现金流：500万变成1500万

　　这只是500万的一个循环。绿大地打给A，A打还给绿大地，绿大地再打给B，B还给绿大地，再一次转给A

　　“他们的财务人员太厉害了。”K先生说：“你必须看他们公司的银行对账单，才能明白这个游戏到底是怎么玩的。”

　　他拿起桌上的三个摆件：“假设一个是绿大地，另外两个分别是A公司、B公司。这两个公司可能跟她关系比较好，也可能就是她自己另外注册的公司。”

　　在报表上你可能看见绿大地往A公司打了500万，绿大地给B打了500万，绿大地再给A公司打了500万。现金流看上去就有了1500万。

　　但是，通过银行对账单你就能发现“这只是500万的一个循环。绿大地打给A，A打还给绿大地，绿大地再打给B，B还给绿大地，再一次转给A。”

　　“证监会说绿大地虚增收入，这就对了嘛，他们就是这么干的。”

　　绿大地最早引起证监会注意是2009年。这一年，公司业绩如同坐了一趟过山车，频繁更迭，从预报盈利6000多万，到实报巨亏1.5亿，前后时间相差约为6个月。

　　绿大地公司对巨亏给出的解释是2009年肆虐云南的“旱灾”。然而K先生却说：“不可能，我去过他们的基地，每一处都有自来水龙头，旱灾影响不可能这么大。”他继续说：“说旱灾影响，那外面的苗木都被晒死了，他们应该反而可以提价的。”

　　云南云天化股份有限公司的一位技术人员曾经独立考察过绿大地的各个基地：“他们的蓄水池确实比较小。”但是，相对于旱灾，他认为导致亏损“管理因素更大一些”。

　　“在一些交通方便的基地还可以看见管理人员，但是在车都很难开进去的基地里根本没有管理人员，我了解到绿大地可能几个月才派一个工作人员下去看一看。”

　　“何学葵就是想上市以后慢慢填这个窟窿，这个想法是不错的，但是市场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也不可能给。”

　　时钟一圈圈转动，当鲜亮外衣一点点揭开，谎言搭就的骨架已经摇摇欲坠。

　　“公司被调查是因为有财务人员去举报了。有良心的人还是存在的。”

　　上市一年以后，绿大地与合作了7年的深圳市鹏城会计师事务所分道扬镳，改聘中和正信会计师事务所。再一年以后，公司再次更换会计师事务所，变更为中审亚太会计师事务所。

　　K先生分析说：“起初因为服务费高，事务所可能接下项目。”但是，“做了一年之后，人家肯定就不敢干了，那个数据让人心惊胆寒。”

　　何学葵被关押在看守所内。按照司法程序，看守所是帮助公安机关看管嫌疑犯，如果需要采访必须获得公安机关的许可。但是云南省公安厅经侦大队拒绝了记者的采访要求。

　　重组拯救壳资源

　　云南这边肯定希望保住这个壳资源，最有可能的计划就是重组，国资委注入资产，但是哪些资产可能被注入目前还不明朗

　　三月的昆明天气阴晴不定。下雨的时候寒气逼人，出太阳的时候温暖如春。

　　昆明被称为“春城”，四季鲜花盛开。这里的人们甚至以鲜花为食，玫瑰花、茉莉花、苦菜花都可以入菜。

　　绿大地的行政大楼矗立在一片操场和绿地前面。操场有一个锈迹斑斑的篮球架，“这是我们唯一的娱乐方式了。”公司工作人员介绍说。

　　操场前方停着一排私家车，当记者的目光落在一辆宝马上时，“公司的有钱人不少。”工作人员马上说，但是一般工作人员的待遇“在行业里一般，中等吧，肯定还是比不上东方园林这类公司。”

　　曾经被证监会点名批评的独董郑亚光走马上任，接替了何学葵董事长一位，并代理董秘。昆明另一家上市公司的董秘笑着说：“董事长代理董秘，这以后工作就容易展开了。”

　　何学葵本人也曾代行过董秘职责，“董秘空缺的时候，由董事长代理是证监会的规定。”绿大地董秘办人士介绍说。

　　根据绿大地发布的2010年业绩快报，全年公司扭亏为盈，实现净利润三千多万。在昆明上市公司圈中引起了不小的震撼。有董秘认为“那他们公司很厉害。”也有人不以为意，持怀疑态度。喝茶的过程中，知情人士说：“这个数据很难相信，只有看银行对账单才能彻底弄清楚公司的财务状况，才能知道这个业绩到底是真是假。”

　　但是银行对账单只有绿大地的财务人员才能从银行处打印取得。

　　董秘办人士告诉记者他们今年已经握有价值7亿的工程订单，而这一数据在昆明当地又是引发了一轮质疑。根据公司最新公告，绿大地与南充市政府签订了价值5亿元工程合同。

　　南充市住建局局长马上回应说，该工程采用的是BT投资模式，政府已经收到绿大地5000万的预付款，工程验收合格以后，政府再分期回购。

　　BT投资模式是行业内通行的方式，要求公司有良好的财务状况。而绿大地目前资金链条紧张已是不争的事实，董事长郑亚光承认目前公司资金缺口大约为3亿。

　　在郑亚光的危机应对方法中，重组是重要的一枚棋子。

　　“一个壳资源至少值几亿。”上述知情人士分析云南当局的态度时说道：“云南这边肯定希望保住这个壳资源，最有可能的计划就是重组，国资委注入资产，但是哪些资产可能被注入目前还不明朗。”

　　绿大地公司头上的天空像一片白絮。微风起时，草地上会翻出碧绿的微浪。两百多人在这里办公，他们看见的代表公司的三个字“绿大地”，在上市以前，也许在他们进入公司以前，就已经成为一个谎言，斑驳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