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由紫金矿业补助了一些钱,碧田村曾一度通上了自来水,但在今年,村里将水样送到有资质的单位化验,发现水质不达标,村民说,现在就用它来冲厕所。“以前汀江水很好吃,现在不敢吃”,黄立华说,有钱一点的村民,和城里人一样去买纯净水喝。
令碧田村人感到不满的是,紫金矿业除了带给他们污染,并未带给他们好处,进入紫金矿业工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并不能算是一个贫穷的村子。很多人在上世纪90年代初往紫金矿业投了股,挣了钱,在县城买了房子,都陆续搬走了。村长钟文方说,留下的都是更没有办法的人。
而且,碧田村和紫金矿业有令人念念不忘的一段过去,上了年纪的碧田村村民大都认识紫金矿业董事长陈景河,他年轻时白天上紫金山,晚上吃住都在碧田村部。所以这两个月,村子里的头面人物集体去找陈景河。紫金矿业答应为他们解决饮水问题,但一个月后,没了下文。
紫金矿业和上杭县政府的关系,在招股书上已有说明,在历次改制后,紫金矿业从国有企业转变为现代股份企业,但最大的股东仍然是上杭县政府。多位政府官员在紫金矿业任职,也为媒体陆续披露。
上下都有压力,钟文方感慨做这个村的干部太难了,每天都有村民都到村委提意见,说,“空气这么糟糕,就算了。吃水的问题,一定要给我们解决”!
汀江原本是客家人的母亲河,现在却成了负担。在碧田村下游,涧头村绵延3公里,也是家家户户都沿河挖井取水,这些都是二三十年前的老井,但几年前就荒废,无人敢喝。
紫金山以及周边矿山的开采,早已改变了汀江流域。碧田村只是一个缩影,十几天前,碧田村又死了一个食道癌患者。据村医统计,过去十年里,碧田村一共有40人患癌症,35人已经去世。他们中的大部分都集中在最靠近紫金山的一个自然村。村文书黄景新告诉记者,这个统计“非常准确”,死者大多是食道癌、肺癌、胃癌。有很多人去北京、上海治疗,治得倾家荡产。而在十年前,村庄几乎没什么癌症患者。
卫生部没有发布过中国的癌症发病率数据,但据2008年第五届中国肿瘤学术大会上公布的统计,近20年来,中国的癌症发病率约在1‰-1.5‰之间,碧田村的发病率是这个数字的3倍,最靠近矿山的一个自然村发病率几乎在十倍左右。村民说,矿山开采之前,癌症很少,开矿之后,“得病死的大部分都是因为癌”。
财富的代价
同康村民用土地做代价换来了几十万的资产。山上山下,同康村的命运都和紫金矿业捆绑在一起
紫金山,上杭县城以北,汀江左岸,山中红棕色怪石嶙峋。《上杭县志》曾如此记载紫金山:“嶙峋天表,苍翠如画,其间寺殿之宏畅,岩洞之幽深,孤峰绝壁之峻拔,千寻古木长松之乔荫,百尺连云飞瀑,卓尔奇观。”
奇观早已让位于矿山开采。紫金山地方采矿历史悠久,山上老矿洞数个,有的甚至是宋朝时留下。
大多数碧田村人都去水里捞过金,包括黄立华,他从1985年开始在汀江捞金。80年代初,就有江西人到汀江里去筛金砂。江西人吃住都在碧田人家里,碧田人从此也学会了筛金,流经紫金山的汀江,成了淘金的河段。
筛金不需要什么技术。泥沙沉积在河底,只要捞出河底砂石,装在筛子里,浸在水中,左右晃动,轻浮的沙子顺流而下,剩下的再经处理,就可以得到沉甸甸的金砂。一个人一天泡在河里,能淘出一克多金子。
1993年大规模的工业开采之后,顺水而下的河金变多了。“毫不夸张地说,最多时,一个人一天能够筛出一到二两金”,黄立华说,一年大概有三到四天有这样的好运气,最好的时机总是在下过大雨之后,“从山上冲下来的金砂特别多”。但这时的水也最痒脚。筛金要付出代价,黄立华那几年脚泡在水里发炎,长了大大小小的疮。过了十来年,这些疮仍然印在脚上,成了淘金永远的纪念。
在涧头电站修成后,汀江水变深,脚踩在河底筛金的机会不复存在。但碧田村人相信,水库底沉淀的都是金砂,不过无人敢取。
金子伴随造福传说,笼罩在紫金山周围,改变了周围的村庄。上杭人都说紫金山是同康人的山。世世代代生活在紫金山的同康人,在没有紫金矿业的时候,种杉树养田为生。同康村人大都姓游,在泥石流掩埋了房舍之后,搬到上杭县城北二环的一大片水泥楼里。
这是手持紫金矿业股份,一夜暴富的村庄,他们的故事不同于华西村、大邱庄,有更多戏剧性。若不是十年前的紫金矿业捉襟见肘,拿不出补偿的现金,只能用一纸原始股替代,他们至今也许还只是贫穷无依的失地农民。按照当时的补偿标准,一个人只有900股,一股折价一块钱。
当年谁也看不出紫金矿业有成为世界500强的潜质,它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遥遥不见上市希望,股票成了烫手山芋。有人就把股票折价做饭票,一元钱股票,可以折八毛钱用。
之后的剧情发展就像过山车,紫金矿业从快倒闭的小矿成长为全球500强,这样神奇的速度,伴随着个人的荣辱得失、跌宕起伏,永远是上杭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矿山给少部分人带来了财富,同康村民用土地做代价换来了几十万的资产。他们已经习惯了城里的生活,同时保留着散养鸡的农村习惯,很多人家都有小车库,车库里甚至有奥迪、雷克萨斯。但很多人都遗憾,说钱花掉就没有了,而土地是可以留给子孙的。
山上山下,同康村的命运都和紫金矿业捆绑在一起。住在山上时,水不好,泡出来的茶水也会变黑,一个同康村民告诉记者,搬进城,同样摆脱不了矿山的影响,只能买纯净水。
“浸”出来的神话
堆浸冶金,解决了贫矿开采的成本问题,紫金山产能扩张千倍,跃升为中国第一大金矿。
汀江流域,从紫金山到棉花滩河段,流域环境恶化绝非朝夕。同时,矿山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
紫金山金矿从1993年第一次实现工业开发,到2000年爆破后全面露天开采,紫金山顶被削平,成为堆浸和湿法冶金的天然车间。无须砖瓦,露天堆浸的方式,也就是传统的湿法冶金,在紫金矿业之前,很少在中国南方实现。多篇陈景河的人物专访中,都曾记述他打破了业内专家关于“南方潮湿多雨,紫金山地形险要,不适合采用堆浸工艺”的常规判断。
紫金矿业的迅速崛起,证明了开采低品位矿石的可能性。紫金矿业董事长陈景河曾在自述文章《紫金矿业发展之路》里这样深刻描述过采矿业,“仍然是有良好前景的行业,主要理由是矿业具有半垄断性……垄断行业是企业获得超额利润的最佳途径……矿业产品的竞争归根结底是产品成本的竞争”。
曾经,紫金山金矿被认为是难啃的“鸡肋”,通常情况下,一吨矿石要含有3克以上黄金,才具备工业矿体开采的资格。但紫金山金矿大部分矿石品位都在1克以下。而低成本的堆浸,正是解决这一问题的良方。
紫金矿业副总裁刘荣春在1993年公司创立之初,就是矿上的技术管理人员。他接受南都采访时提及,南方并非不能堆浸。一是要解决场地,二是要做好污水防渗。他说,所以我们要把矿堆从小做到大,他说,环保是紫金矿业的生命。
环保处理为何重要,反观堆浸原料即知。
其一,堆浸冶金的重要原料是氰化钠,这是一种剧毒物质;其二,由于矿石金铜含量极低,一吨矿石中,可以抽取利用的甚至不到一克。如何处理数量庞大的废弃物,甚至是比核心工艺流程更困难的事。
在2006年《采矿技术》杂志上,发表了长春黄金研究院与紫金矿业研究人员合作的《紫金矿业低品位与难选冶矿产资源的开发利用》一文,其中提及,“堆浸提金,是一种方法简单、成本低廉、不用多种设备的选矿工艺。也只有这样的露天开采方式以及堆浸+(粉矿氰化炭)炭浸的选矿工艺,不断扩大生产能力,降低作业成本,提高选冶回收率,才能扩大黄金产量,提高企业利润,降低尾矿品位与入选矿石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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