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辉

　　内地首富黄光裕2008年入狱以来，引发了政商界的巨大震动，此案牵涉至今仍有蔓延之势：商务部郭京毅、广东省政协主席陈绍基、浙江省纪委书记王华元、公安部部长助理郑少东，多名高官相继落马；黄光裕的妻子也被收押，夫妻双双失去国美电器(0493.HK)的董事资格，他们一手打造的国美帝国正处于风雨之秋。

　　黄光裕只用10多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小商贩崛起为中国首富，但其跌落的速度似乎更快，这奇迹般的崛起与跌落背后的真相是什么，黄光裕为什么被抓？国美帝国的财富积累有哪些见不得光的“方便法门”？民营企业家的商业原罪难道真是逃不出的宿命？

　　《德隆内幕》的作者，资深财经记者李德林又写出了《黄光裕真相：欲望驱逐下的首富困境》，大量的一手采访与调查得来的“真相”读来格外震撼，而黄光裕本次入狱的导火索竟然是一个弱女子的细节，更是让人唏嘘：商者无域，但决定商人境界与成败的，往往是那一丝道德底线，是那份自省的清醒。

　　真相永远是片面的

　　《中国经营报》：你的新书名为《黄光裕真相》，你是如何理解“真相”的？你觉得这本书在多大程度上展示了黄光裕事件的真相？

　　李德林：追逐真相可能是记者的职业本能，但多年的记者生涯让我不敢轻言“真相”，在我看来，记者掌握的真相永远只能是片面的，只能是真实的一部分，比如事实是一个正方体，我们看到的和掌握的往往只是其中的一面，但即使这样，努力寻找真相本身就是有价值的。

　　书中开头提到的那个神秘女人，她对我说曾经是当年“银广夏”的炒家之一，闲聊中又透露了些细节给我，并告诉我说，当年媒体披露的“银广夏事件”，最多只说到了三分之一。但现在回头看看，即使是这三分之一的真相，已经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促进了中国股市的进步。

　　同样，本书虽然有独家的采访和调查，展示了之前媒体从来没有揭露过的一些黄光裕事件的真相，比如神秘女人、思峰律师事务所律师张玉栋、商务部的腐败官员郭京毅之间勾结的细节，以及他们与黄光裕商业扩张的勾结细节，梳理出来了一个清晰的路径，我觉得这些都是有价值的。但对于黄光裕国美帝国的很多关键点，我们还是无法看清，暂时无法了解到其中的真相。如果黄光裕事件是个六面体，我只是看到了其中一面的一部分真相，还有大量的真相有待发掘。

　　《中国经营报》：书中提到的那个神秘女人为什么要出来举报郭京毅？她本人不也是利益链条中的一环吗？郭京毅案为什么会牵连到黄光裕？

　　李德林：利益和金钱的诱惑再大，人本质上还是受情感和道德约束的，这一点可能在女性身上表现的更加明显。

　　这个女人爱上了郭京毅利益集团的核心人物张玉栋，思峰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但郭京毅为了其利益的安全干涉他们二人的交往，明确反对他们结婚，甚至发生过正面冲突，加上张玉栋的滥情，深深伤害了这个女人，她选择了站出来举报郭京毅，张玉栋也因此被抓。

　　黄光裕和郭京毅的勾结还是从国美香港上市开始的，实际的操作人是张玉栋，可以说是张玉栋一手设计了国美香港上市的，造就了国美帝国资本市场上的辉煌，而不是此前大家所认为的香港“壳王”詹培忠，詹培忠的角色更像一个赚快钱的掮客。

　　有个细节非常值得思索，可以说某种程度上，黄光裕是“成也张玉栋，败也张玉栋”。张玉栋出身贫寒，发迹后非常爱面子、摆阔气，常常吹牛，在帮助黄光裕收购手机连锁迪信通的过程中不慎吹牛过头，毁了这单生意，大大影响了国美帝国的战略扩张。同时，因为张玉栋的吹牛，泄露了不少他们和黄光裕勾结的细节，为此后郭京毅和黄光裕的被抓埋下了伏笔。

　　不反省注定失败

　　《中国经营报》：有人说黄光裕如果不被抓，其出身草莽荣登首富的历程堪称中国改革开放的最佳代言，你怎么看黄的崛起与失败？

　　李德林：我不同意这种看法，因为从黄光裕的起家与后来的扩张、实现商业帝国的辉煌，整个过程看来，违规、违法的嫌疑贯穿始终，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黄光裕的个人修为，对商业，对社会责任的理解都不能称得上是当代商人的代表，更不能说是楷模了。

　　而最重要的一点，依靠重重黑色或灰色的手段实现财富暴涨，商业成功后，黄光裕没有反省，反而是更加迷信、依赖这些手段，加上他个人性格、学识、修养的局限，失败是注定的。

　　如果说因为改革开放的特殊性，我们不应该过分追究像黄光裕这样商人的“商业原罪”，但黄光裕在成为家电连锁行业老大，构建起庞大的商业帝国后，还仍然以非法洗钱、贿赂官员、勾结黑势力，以及资本市场上的违规操作等手段来攫取利润，维系自己的商业发展与扩张，就是非常可怕的了。

　　内地很多富豪也都有所谓的“原罪”问题，但我们看到很多人在积极反省，自我调整，实现个人和商业的转型，走向更加道德、透明、规范的商业行为，这是进步的。

　　另外，我个人认为，黄光裕孤傲自大，俾倪一切的为人做事风格，也给他树立了更多的敌人，遭致更多的攻击和诋毁，这种性格在创业时是成功的要素，但也是其走向透明、规范商业的巨大障碍。

　　《中国经营报》：黄光裕自己说过“富豪榜就像一个倒霉榜”，现在看有点一语成谶。现实中我们也看到，一些曾经风光无限的富豪先后身陷囹圄，包括前“中国首富”牟其中，这些富豪被抓的根结在什么地方？

　　李德林：商业必然要和政府发生联系，但问题是怎样处理好两者的关系。伟大的商业机构，应该有自己伟大的商业梦想，这个梦想的实现是建立在自己商业运营和企业自身发展上的，而不是建立在政府的具体政策和规划，特别是短期的规划上，更不是依赖政府关系才能实现的。

　　由于历史的特殊性，中国很多企业家是依靠政府关系崛起的，甚至形成了一种迷信政府关系的氛围，认为“金钱和关系能搞定一切商业麻烦”，进入这个误区，每走一步，风险就增大一点。

　　现实社会中，官员，包括政府的权力都是受约束的，都是有限的，而商人信奉的则是“商业无域”，商业的欲望是无限的，当这个欲望超越了所依赖的权力，距离商业失败也就不远了。黄光裕只不过是以更极端的方式把这种失败演绎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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