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酒前掌门的商业逻辑

　　权威人士评论说：“刘虹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目前有限自由的刘虹说：“我错了么？我没有错。”

　　本报记者奔赴千里之外的湘西吉首，进一步寻找“刘虹真相”

　　本报记者 罗周 周边

　　1390公里。20小时零10分。N702次列车。从深圳至地处湘鄂黔川的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吉首市。

　　宁静的吉首是湘西州的州府所在地，它像一只静卧的巨蜥，南北是连绵起伏的群山。260万人口的湘西州有三个引以为豪的资本：因《边城》而声名雀起的凤凰城、两千年的芙蓉镇和红极一时的酒鬼酒(资讯 行情 论坛)。

　　“三个都是极品，”博学多才的湘西州政府副秘书长邱生顺说，“它们代表湘西的文化和经济。”

　　除了副秘书长头衔外，邱还有另外两层值得重视的身份———湘西州国资委主任和多年处理酒鬼酒事务的经历。

　　本报追踪“刘虹事件”的脚步一直没有停止，并希望从更多角度解剖刘虹及其刘虹类的商业行为和逻辑。2005年12月下旬，本报记者从深圳经过20小时的火车长途跋涉，抵达酒鬼酒的大本营———吉首市，寻找刘虹逻辑的根源———在一个个见证者面前，真相被一层一层剥开，复杂中透着简单，简单中交错着混乱。这就是刘虹。

　　酒鬼酒总部位于吉首这只巨蜥的头部，占地近2000亩，崭新工业厂房整齐划一，甚至火车一进入吉首，就是一股股沁人心脾的酒香扑面而来。从酒鬼酒总部公路北行，前面是古丈县，再往前是永顺县。永顺县是刘虹的老家。

　　“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悲剧。”邱生顺评论说，及至2002年8月，刘虹收购酒鬼酒协议签订前夕，他仍然奉劝刘放弃收购酒鬼酒，　“结果与我三年前的判断一样。”

　　邱正是我们希望找到的见证人之一———在他的眼中，刘虹的脉络渐渐清晰起来。

　　10平方米左右活动范围的刘虹

　　吉首市团结西路38号与荣昌路交叉处的金盾宾馆X楼X房，前不久从桐油坪看守所出来后，刘虹被监视居住于此。

　　门面不大的金盾宾馆前是一个集散而成的猪肉交易集市，正对面的荣昌路则是日用杂货林立的商店。圣诞节前夕的吉首市仍然冷清，在金盾宾馆内摆放了两棵1.5米左右高的圣诞树。

　　刘虹目前的居住地是一个套房。“他比较自由，”邱说，湘西州政府对待刘虹问题一直采取的宽容政策，“我们没有一下子把他打死的意思，毕竟他还年轻。”

　　本报记者直接向湘西州政府及酒鬼酒高层人士表达了面对面采访刘虹的意愿，经过较多时间的研究，最后州政府高层领导认为“时机仍然不成熟”，委婉地拒绝了采访要求。

　　“他的态度很不积极，”邱秘书长对刘虹近期的这一评论，很出本报记者的意料。

　　邱是湘西州的“酒鬼专家”，从湘泉集团建立至酒鬼酒上市、2002年与中粮集团谈判酒鬼酒重组、刘虹进入等等，几乎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藏在邱的心里，对所有事都如数家珍。邱说，他专门有一本记录酒鬼酒大小细节历史的“酒鬼日志”。

　　在刘虹事件发生后，邱多次在看守所及监视居住地，代表政府态度与刘谈判解决方案。邱甚至是为数不多，敢于直面批评刘的人，“我能客观地面对这件事，也有资格评价这件事。”

　　而邱认为刘虹更大悲剧在于，他至今还没彻底反思和认识到悲剧根本原因所在———他为什么错了？据说，刘一直发出这样的质问：“我错了么？我没有错。”

　　刘对他所面对“4.2亿资金失踪事件”持这样一个逻辑：我是酒鬼酒的法人代表和董事长，我就有权支配这一切———包括对资金的使用和调度，而政府不应该加以干涉。

　　刘的这个逻辑显然影响了他对全面解决“4.2亿资金事件”问题的态度。一位知情人士对本报直陈，虽然刘虹已与酒鬼酒方面达成了还款协议，但偿还资产的变现能力及资产处置程序比较复杂，“所以债务肯定都能解决，但颇费周折。”

　　“我批评过刘虹的这种彻头彻尾的认识错误。”邱说，“但他仍然没有完全醒悟。”

　　刘虹为什么错了？对于本报记者提出的这一问题，邱直陈在于“两个方面”。

　　邱说：“酒鬼酒是经济的，也是政治的，必须要胸怀振兴湘西经济的使命感和大局观。”他这种转移上市公司资金行为对湘西州的经济伤害很大。

　　另一个原因是，虽然刘虹是酒鬼酒的大股东，但他的全部股份加起来，也才38.94%(成功集团占29.04%，上海鸿仪代持9.9%)，不仅湖南湘泉集团还持有25.67%国有法人股，还有公众投资者持有35.39%流通股。

　　“酒鬼酒不是成功集团。”邱提醒说，“他只是大股东，而不是唯一股东。”

　　邱称：“我们是第二大股东，所以湘西州政府有责任站出来维护全体投资者的利益。”

　　“刘虹事件”后，多次探望刘虹、并作为政府方面主要协调人物的邱生顺，仍然希望事情能有一个圆满结局。有消息透露说，就在本报记者赴湘西采访前不久，刘虹向公安机关提出了请假回长沙15天的报告，虽然“要求自由”的报告被拒绝，但据悉，公安机关方面将在近期考虑让刘虹得到更多的自由，“但绝对不可能让他离开吉首。”

　　商道

　　我们正在一步一步地接近事件真相的核心。即代表刘虹商业行为和逻辑的“商道”。

　　还有另一个范本可以观察刘虹的：一个是成功集团持有27.3%的岳阳恒立(资讯 行情 论坛)(000622，现“*ST恒立(资讯 行情 论坛)”)。

　　稍加研究就会发现，刘虹在这两家上市公司的运行轨迹如出一辙———入主、主持董事会、亏损、占资、出局。非常相似。

　　2000年11月1日，成功集团7100万元从北京华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手中受让3870万股岳阳恒立，占27.3%。之后历年净利润分别为2000年1274万元，2001年331万元，2002年159万元，2003年-1515万元，2004年-1.48亿元，2005年上半年亏损3559万元。

　　伴随着岳阳恒立“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的惨淡光景，成功集团控制后的违规担保、大股东占用资金等问题不断暴露。截至2005年7月30日，其银行贷款累计2.78亿元，逾期贷款2.77亿元。岳阳恒立基本丧失还贷能力。

　　2005年3月15日，证监会对岳阳恒立立案调查。随之刘虹人马悉数退场。

　　两个完全相似的案例，印证了同一刘虹的大致商业逻辑：他的商业重心并非完全放在企业本身的经营层面，被收购的企业仅仅只是为他做更大的资本运作搭建的资本平台。

　　“他的动机是不容置疑的。”另一位曾与刘虹十分接近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评价说，在资本平台和企业经营的两个天平上，刘的重心在资本平台方面，“刘也并非有意做垮一个企业，但在失败的因素中，有他很深的逻辑惯性。”

　　在刘虹主持岳阳恒立的几年时间里，他的早期炒票经历在公司的身上印着深深的痕迹。事实上，在刘虹入主不久，岳阳恒生即发生了为数众多的委托理财和国债回购业务，而与此同时，岳阳恒立与湖南另一个资本王国的“鸿仪系”出现了大量资金往来。

　　这里面隐藏的秘密不言而喻。这也是刘虹主政岳阳恒立的几年间造成财务混乱、经营每况愈下的一个根本原因。

　　酒鬼酒成为岳阳恒立的翻版，使邱生顺及诸多接受本报记者采访的人士颇为痛惜。邱称：“酒鬼酒并不是不可挽救，而且刘虹入主时，酒鬼酒账上还有1亿多现金。”

　　能不能从另一个假想的角度把酒鬼酒带向另一个结局？长期在该公司任职、酒鬼酒现任董事长杨波指出，核心的问题四个方面：战略、管理、品质和销售。

　　“我们都高估了刘。”一位与刘关系密切的人士说，这么好的品牌不应该是这个结局，“酒鬼酒的债务并不太重，5亿左右，负债率50%多。”

　　问题出在哪里呢？除了众所周知的“空手套白狼”的原因外，销售是刘失败最大的软肋。

　　这组分析应该是很有说服力的：与酒鬼酒等量齐观的白酒类企业———2004年，全兴股份(资讯 行情 论坛)的销售额7.93亿元，四川省比重占48.93%；泸州老窖(资讯 行情 论坛)销售额12.8亿元，川渝比重占30%；山西汾酒(资讯 行情 论坛)销售额8.37亿元，山西比重占68.14%。而酒鬼酒在湖南的销售额不足湖南白酒消费量的5%。

　　印证这个事实的是，在长沙诸多消费场所，酒鬼酒几乎空白，而占领这个市场的白酒品牌是茅台、五粮液(资讯 行情 论坛)等其它名知品牌。

　　一个曾经销售额超过8亿元、仅仅上缴政府税收就高达2亿多元的企业，为什么就瞬间陨落了呢？“酒鬼酒仅仅是刘的平台之一，他有多重目的。”邱生顺道。

　　在刘虹控制的两个上市公司———岳阳恒立及酒鬼酒，无一例外的是刘虹入主并没使公司的财务状况和经营状况得到任何改观，除了大股东更换了以外，生产、销售系统仍然沿用以往的方法和渠道，几乎一成不变。

　　“他只控制财务。”知情人士透露，这也是他所控制的公司造成巨额违规担保及资金往来易如反掌的重要因素。

　　刘在两家公司留下的痕迹中，比较共性的商业逻辑是：不注入资金和资产，更多依赖和利用企业的惯性自己运转，寄希望嫁接所谓的民营企业"灵活机制"解决国企存量资产及活性不足的问题。

　　在岳阳恒立方面，经过大量的实证分析，刘支付的股份收购款很快通过关联交易及担保、采购等方式，即使不计与其它企业的担保，抽走的资金也远远超过他的股份收购款。

　　在酒鬼酒方面，刘虹进入后，把该公司原来账上已有的1亿多元资金打光了以后，不仅大股东没有注入任何实质性资产，连他应该支付的股份收购款也只是在账面体现，没有进入企业实质经营。

　　“他在销售方面几乎没有建树，反而破坏了原有的销售系统。”一位知情人士透露，2004年12月，酒鬼酒与泰滕贸易(上海)有限公司签订了《小酒鬼独家总代理协议书》及与天津市裕隆达商贸有限公司签订了《产品总代理合同书》，也更多是为了应付2004年年报及财务做账问题。

　　“否则去年就会出现巨额亏损，这个偷梁换柱的方法，酒鬼酒付出了很大代价。”知情人士评价说，这个买断式的预期收入最后被计入酒鬼酒2004年销售收入中，“而且这个预期也是账面的，但酒鬼酒支付的却是可能低于成本价的实物。”

　　而在酒鬼酒公司的办公楼门上，贴着几张扣款单，详细记载着一部分销售人员的欠款额度，其中欠款最高的一位销售人员欠款达8万多元。这个后遗症多是“刘虹时代”留下的销售黑洞，2005年上半年，酒鬼酒的应收账款高达1.5亿元。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刘虹时期的混乱局面。

　　独行者刘虹

　　“舞台的中央，只有他一个人。”多个接受采访的人士都表达了这个观点，而在这个观点的背后所影射的是：刘虹及成功集团没有团队。

　　邱生顺最早发现“刘虹没有团队”是在2002年8月刘虹与湘西州政府商谈重组的时候，作为湘西州的第一大企业，关于酒鬼酒的重组，湘西州、吉首市及原第一大股东湘泉集团派出了强大的谈判阵容，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充分。

　　然而，令邱及政府方面感到意外的是，成功集团的谈判者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刘虹。“我们感到很诧异，他怎么就一个人呢。”邱道。

　　而在此之前，中粮集团为了重组酒鬼酒，派出了技术、财务、市场及行业专家和财务顾问作了半年多的实地调查与谈判，一项一项做得十分细致。而成功集团方面洽谈重组时，全是刘虹一个人参与。

　　“两者反差很大，我当时觉得有些悬。”邱说。

　　邱判断刘虹不是实干家的另一个理由是，谈判重组时，刘虹很是爽快，几乎答应了政府方面提出的一切条件，“中粮答应的条件，他也答应，中粮不同意的条件，他也答应。”

　　邱反思说，事实证明，没有任何附加条款的酒鬼酒重组，最后肯定演变成一场悲剧，因为所有条件他答应得爽快，但很可能一条也不可落实。

　　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也表达了与邱生顺同样的观点：“他是个独行者。”

　　这位人士表示，刘虹控制了酒鬼酒后，机制、岗位、人员几乎没有变化，“还是那些人，那还在做那些事，还是那种形势。”

　　“他不相信任何人。”这位人士表示，刘虹是孤身一人进入酒鬼酒，即使是三年后酒鬼酒事件东窗事发之后，他也还是一个人，几乎看不到一个同行者。

　　可以佐证的是，在酒鬼酒股东字决议公告[2004]01号是刘虹正式入主后的董事会换届选举，在九名董事(含两名独立董事)中，名义上完全代表成功集团的只有刘虹一人，其余多为地方政府及湘泉方面、上海鸿仪委派的董事。

　　知情人士称，刘虹此举表达了两层意图：一是说明他的关注点，不在企业经营层面；二是他过于相信他的个人力量。

　　酒鬼酒董事长杨波认为，刘虹不可忽视地存在个人英雄主义色彩，因为他认为国有企业的主要问题在于僵化的机制，而只要刘把这种机制带进来，就能使酒鬼酒起死回生。

　　杨认为刘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其他人，成功集团也是他一个人，所以根本上谈不上团队问题。”

　　事实上，刘虹虽然是酒鬼酒的控股方，但他极少时间出现在吉首的公司总部，他更多的时间是呆在长沙。而刘为了控制住公司更核心的销售，专门把销售公司总部从吉首迁往长沙，“他把销售公司迁往长沙的重要意图是控制住资金。”

　　一位十分重要的人物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认同了这个判断。他表示，虽然酒鬼酒的人员配置看似比较完善，但事实上大部分人士都是摆设，“比如资金问题，都是刘虹说了算，财务总监一年跟他面也很难见一次。”

　　湘酒鬼(资讯 行情 论坛)一位独立董事透露，董事会、监事会功能缺失，所有的董事、监事都成了摆设，实际上酒鬼酒这段时间来都是刘虹一个人在控制。表面上酒鬼酒有两个印章，刘虹自己拿了一个，酒鬼酒总部拿了一个，但实际上拿钱只需盖一个章就行，而股权转让款的账户被刘虹一个人控制，上市公司干的事情总部都不知道。而且酒鬼酒内部的管理体制没有理顺，酒鬼酒有一个重要的子公司酒鬼酒供销公司，这个公司的董事长又是刘虹兼任的。酒鬼酒供销公司的经营情况连上市公司董事会的人都搞不清楚。公司内部治理结构不健全，由过去的国有股一股独大变成了现在的民营股一股独大，大股东瞒着董事会一手遮天。

　　“这是一个必然的结局。”这位人士说，“即使刘虹从头再来，还会重走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