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纸破产玄机 银行发难意在配合政府重组吉纸

　　会成为“破产第一股”吗？当地城商行为何出头？庞大债务如何处理？专家提醒，有必要在大型国企建立问责制，不能企业黄了，国家埋单

吉林纸业连续三年亏损，工厂门口已经露出破败迹象，行人路过时步履匆匆。

　　

在目前阶段，吉林市商业银行“出头”申请吉林纸业破产让人觉得另有文章。

　　

法院封存吉林纸业仓库的告示。

　　本报记者 高泽阳 摄

　　吉林纸业大门旁边的花池最近成了该厂职工们唠嗑最佳场所。每天吃过晚饭，老赵会散步到花池，这个习惯即使雨天也没有间断。这几天听到的一个消息让老赵悬了大半个月的心稍稍安稳：领导有指示，厂子是不会破产的，告咱们的银行只是做做样子。

　　消息中的银行即吉林市商业银行。4月29日，吉林市商业银行因吉林纸业股份有限公司不能清偿到期债务，向吉林省吉林市中级法院申请宣告被申请人吉林纸业破产。吉林市中级法院审查后认为，吉林纸业经营管理不善，巨额亏损，无力清还到期债务。依照《民事诉讼法》规定，立案受理了这一申请。

　　被申请破产的吉林纸业是吉林市一家上市公司，主营业务是新闻纸生产，因连续三年亏损，该公司已经被深交所公布自5月13日起暂停上市。如果申请获批，吉林纸业将成为中国股市的“破产第一股”。

　　打赢“保壳战”？

　　据吉林市政府的一位知情人透露，吉林纸业债务问题最关键在于，有关方面希望在破产整顿期间获得免债的政策，以便引进战略投资者，打赢“保壳战”。“这将是国内的首例，希望特事特批”

　　5月20日上午，吉林纸业董事长张效忠拒绝向记者透露关于企业破产问题任何消息。

　　张效忠的另一个身份是吉林市政府副秘书长。他于2002年10月开始“兼任”吉林纸业董事长。

　　记者从可靠渠道获悉，今年3月，在一次传达“两会”精神的会议上，吉林省委书记王云坤曾用很大篇幅谈论关于吉林纸业的问题，称要“依法依规的处理吉林纸业的债务问题”。并以处理吉林纸业事件为契机，为吉林化纤(资讯 行情 论坛)和吉林炭素(资讯 行情 论坛)等吉林市上市公司的债务处理问题树立范例。

　　据吉林市政府的一位官员人透露，吉林纸业债务问题最关键在于，有关方面希望在破产整顿期间获得免债的政策，以便引进战略投资者，打赢“保壳战”。“这将是国内的首例，希望特事特批。”这位官员透露。

　　吉林纸业一位中层领导透露，商业银行申请破产程序后，公司领导曾悄悄组织中层会议，会议的核心内容就是声明吉林纸业有中央支持，绝对不会破产。会上介绍了将来对职工的补偿方案，要求中层干部做好职工安抚工作。

　　另有政府内消息灵通人士认为，早在4月末，国家统计局发布的一篇题为《调查显示：吉林省干部职工对国企改革热情高涨》的报告中，已隐藏着处理吉林纸业问题的信号。

　　这篇报告中建议加大对企业改革成本的支持力度———“据了解，企业改革成本不足，已成为企业改制的主要障碍。因此，各级政府应进一步加大对国有企业改革投入资金的支持力度，积极筹措改革成本。特别是对长春拖拉机企业集团、吉林纸业股份有限公司和吉林省开发建设投资公司等老国有企业，由于人员众多，企业负担过重，社会影响巨大，政府应该采取专门措施，财政、银行等部门应多管齐下，提供资金优先扶持，在资产转让、债务核销等方面给予特定的优惠。

　　吉林市经委一位领导笑着说，“说吉林纸业破产纯粹扯淡，吉林炭素和吉林化纤与吉林纸业均有数亿元互联担保额，如果吉林纸业破产，会出现恶性的连锁反应。”

　　据吉林市经济委员会的办事人员介绍，吉林市副市长朱天舒与吉林纸业董事长张效忠在市政府综合二处已经专门成立了一个工作组。

　　记者在吉林市政府多次寻找副市长朱天舒未果。门卫称，“朱市长每天在外面忙吉林纸业重组的事，很少在办公室。”

　　5月18日，正在吉林市社保公司忙碌的张效忠在电话，他证实了政府领导在两会期间呈交吉林纸业专项报告的消息。

　　“我们的原则是保持社会稳定，保护投资者利益，不会让它(吉林纸业)破产退市。”张效忠称，目前形势一片大好，但他拒绝对此作出解释，理由是处理细节过程中尚存一些不确定因素。

　　商业银行为何发难？

　　“市商业银行不过是一个棋子，在配合政府重组吉林纸业，原被告双方在做心知肚明的游戏。”当地一位证券分析师认为地方政府既然态度如此，吉林市商业银行的发难就自然显得有些令人费解。

　　吉林市商业银行向法院申请吉林纸业破产原因是两笔借款逾期未还。2003年4月，公司在吉林市商业银行江北支行分别借款280万元、4210万元，借期一年，于2004年4月4日到期；在吉林市商业银行上海路支行借款600万元，借期一年，于2004年4月20日到期；在吉林市商业银行四川路支行借款460万元，借期一年，于2004年4月30日到期。综上，公司在吉林市商业银行累计借款5550万元，欠息9106543.48元。

　　资料显示，吉林纸业最大的债权人不是吉林市商业银行，吉林市商业银行的最大债务人也不是吉林纸业。

　　“几千万对于银行来说并不是个大数。”5月18日，在吉林市商业银行办公室，法律室主任侯运锋谈起有可能导致“破产第一股”的申请时表现得很轻松。

　　侯表示，凡是贷款到期半年后仍不予归还的单位，商业银行都有理由提起起诉。

　　侯运锋称，此次申请吉林纸业破产一案完全是商业银行自身的独立行为。

　　“一切既然已经提起诉讼，以后就严格按照法律程序办事。”

　　但吉林市另外一家银行负责人透露，吉林市商业银行的呆坏账率居同城银行之首，近年来一直靠政府的扶持生存———市内各大行政机关单位甚至检察院、法院都在吉林市商业银行开户，为职工发放工资奖金等。而且吉林市所有居民的电费也都必须在市商业银行交纳。

　　城市银行一般都是地方财政出资作为控股方经营的银行吉林商业银行的网页上的介绍：吉商行是一家由地方财政、企业和居民参股的新型股份制商业银行。“在此背景下，商业银行不可能不考虑吉林市政府的因素。”这位人士认为。

　　侯运锋也表示，城市商业银行容易受到地缘性因素影响。对于这起诉讼，吉林市商业银行并未表现出外界传言的那样咄咄逼人，侯运锋说，“并不排除政府有关部门提出对企业整顿的可能，提出合理的解决方案，我们当然也会在债务偿还上有所让步。”与吉林市商业银行有关的两笔借款只是吉林纸业庞大债务的“冰山一角”。

　　资料显示，截至2004年12月31日，经审计的吉林纸业总资产为210438万元，总负债为233769万元，净资产为-23331万元。

　　据吉林市中级法院一位知情人透露，吉林纸业目前的20多亿的债务中，金融债务占绝大部分，小部分为普通债权人债务。

　　“但目前只有吉林市商业银行申请了九千多万的债务，其他更大的债权人一直都没动静。”“申请整顿是吉林纸业的第一条出路，可以借整顿之际引入新的战略投资者进行重组。和解方案十分关键。”吉林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一位工作人员说。

　　依照《企业破产法》，企业由债权人申请破产的，在人民法院受理案件后三个月内，被申请破产的企业的上级主管部门可以申请对该企业进行整顿。整顿申请提出后，企业应当向债权人会议提出和解协议草案。但市中院一位工作人员透露，吉林纸业的主管部门至今还没有申请破产整顿。侯运锋也表示，“吉林纸业对案子仍没反应，目前并没有拿出方案与我们协商。”

　　“市商业银行不过是一个棋子，在配合政府重组吉林纸业，原被告双方在做心知肚明的游戏。”当地一位证券分析师认为。

　　一位知情人表示，此次诉讼，并非真正将吉林纸业清算出局。而是以此为手段，通过破产整顿或政策性破产，减轻吉林纸业的债务包袱，为战略投资者的进入铺路。

　　“这么重的债务，哪一个企业还敢碰？”吉林纸业一位中层干部认为，无论是破产整顿还是政策性破产，吉林纸业必须减少或免除债务，才有翻身的可能。

　　根据法院要求，吉林纸业第一次债权人会议定于8月4日上午9时在吉林市中级法院第一审判庭召开。

　　吉林纸业并不是第一家被债权人申请破产的上市公司。2004年6月，ST宁窖(资讯 行情 论坛)(600159)被申请破产时，原债务人、债权人之间也曾一度显示出剑拔弩张的气氛，但在债权人会议开始之前，最大的债权人工商银行就主动示好，会议只进行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宣布结束。会中和会后的表现也证明，工商银行事先就准备放宁窖一马。

　　另外，ST东北电(资讯 行情 论坛)(000585)、ST轻骑(600698)也曾遭债权方申请破产，但都是虚晃一枪，在政府的斡旋下，原被告双方往往在债权人会议中达成和解，最终撤销破产。

　　其他债权人反应

　　拥有吉林纸业5亿多的债权的某银行负责人表示：“债权人在法律面前应该平等，也应该平等享受国家政策，不应该让银行为企业改制埋单，这不公平”

　　许多债权银行对此不是反应平淡就是讳莫如深。拥有吉林纸业5亿多的债权的某银行负责人对国企破产坦言“很无奈”。

　　“企业破产重组在破什么？不是破企业的资产———不破银行的债权就没法重组。”该人手里捏着一支笔在空中挥舞着说。

　　“银行几乎没有维权的手段和途径。”对法律很精通的他介绍，企业在破产整顿期间，如果提出一个和解方案，即使把债务压缩很多，银行也不得不答应———不止有来自地方政府的压力难以抵抗，一旦进入破产清算阶段后，会有两次会议商讨清算分配方案，即使银行两次都拒不接受，依照法律法院仍然可以强制通过，而最后一个方案很可能除了安置职工的费用外再无剩余。

　　“东三省国有企业依法破产的案件中，金融债权人受偿率大多数都是零，即使有收获，受偿额度与债权额度也相差极为悬殊。”这位人士说。

　　这位人士称，现在东北的银行呆坏账率较沿海地区的银行都高十几个百分点。“现在东北的银行想放贷找不到很多好企业，不想放贷的又不得不放，放完了贷又不得不放弃收回的希望。”这位人士开始用笔“梆、梆”地敲着桌子大声说：“债权人在法律面前应该平等，也应该平等享受国家政策，不应该让银行为企业改制埋单，这不公平。”

　　破产之辩

　　行政力量在背后组织谋划，将法院受理阶段变为国有企业重组过程中的一个步骤，通过合法途径化解公司不良资产和债务，减小投资风险，便于同合作企业“嫁接”，这是我国经济领域比较特殊的现象。

　　吉林大学经济学院制度经济学博导、中国国有经济研究中心的徐传谌教授，将政府暗中运作帮助企业重组的行为戏称为“具有中国特色的债务重组手段”。

　　他解释，行政力量在背后组织谋划，将法院受理阶段变为国有企业重组过程中的一个步骤，通过合法途径化解公司不良资产和债务，减小投资风险，便于同合作企业“嫁接”，这是我国经济领域比较特殊的现象。

　　目前，我国在企业破产方面实行双轨制，一是依照《破产法》破产，其次是在按《破产法》破产的基础上，增加一些政策支持，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政策性破产。其核心内容是，允许破产企业的土地和资产处置所得首先用于企业职工的安置，则优先偿还职工工资、社会保险费等劳动债权再不足，由同级政府财政负责。

　　我国《企业破产法》规定，国有企业“因经营管理不善造成严重亏损，不能清偿到期债务的”，可以申请破产。但在施行过程中还需区分亏损原因：一种是经营性亏损，主要是由经营管理不善造成的。另一种是政策性亏损，主要是由政策性因素造成的，如国家订货定价、冗员负担、“拨改贷”形成的债务包袱等。以政策性亏损为主的主要是国家政策所致，则很不能依法破产。

　　5月12日，国务院国资委副主任邵宁在全国国有企业关闭破产工作会议上表示，按照2005年2月国务院批准的全国国有企业关闭破产四年工作规划，从2005年到2008年，将有2167户国企完成最后的政策性破产，涉及国有金融机构债权2290亿元，职工366万人；2008年之后，国企破产将一律按《破产法》规定行事。在财政为企业破产“埋单”的最后4年，总体规划重点支持东北老工业基地的振兴和中西部地区的发展。

　　最佳选择？

　　当地银行界一位资深人士介绍，“如果得到了国务院的支持，银行核销呆账的方式应该是首选。”该人士说，“另外，如果得到银监会许可，还可以延长贷款偿还期限或减免信贷债务。”

　　今年年初，吉林省出台了《关于进一步深化国有工业企业改革的指导意见》，提出2005年吉林市国企改制十种方式。其中第十种就是破产：对长期亏损、资不抵债、不能到期偿还债务的企业，利用社保并轨试点政策，依法破产退出市场。对于企业规模较大、设备状况较好、有定型产品，确因债务负担较重的企业，实施政策性破产。要开展招商引资，寻求重组伙伴，在破产期间可以采取先租后购的方式。

　　在我国，这些年来国务院对国企破产的规定基本上实行的都是每年上报指标、财政拨款、核销银行一部分债务的政策性破产的方式。与依法破产不同的是，政策性破产给银行带来的亏损被视为政策性亏损，不计入银行自身的经营性亏损。

　　当地银行界一位资深人士介绍，根据东北地区的实际情况，处置不良资产常用的办法就是核销呆账。但现在不良资产的处置并不完全取决于商业银行总行，处置方案必须经过国务院的批准。“如果得到了国务院的支持，银行核销呆账的方式应该是首选。”该人士说，“另外，如果得到银监会许可，还可以延长贷款偿还期限或减免信贷债务。”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挂账”。吉林纸业债务的转移并不影响银行的债权在会计报表上的体现。

　　“按照我国核销呆坏账体制，这样的账款在账面上核不掉，可以长期挂在账上，以证明账上还有债权。这常常是地方政府和银行协调的结果。”该人士介绍。

　　当地税务学院一位不愿具名的法学专家也提醒，在困难时期政府对企业的大包大揽，很容易使政府承担本不该负有的责任，却使许多人为因素造成的损失的责任人逍遥法外。“要保障股民利益，有必要在大型国企建立问责制，不能企业黄了，国家埋单、股民赔钱，却没有任何说法”，这位教授说。

　　目前我国企业债务重组主要解决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