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偿4.8亿美元 长虹APEX恩怨难解

　　本报记者杨鑫发自美国洛杉矶

　　2004年12月14日，中国最大的彩电厂家四川长虹集团因APEX公司违反债务偿还协议，两次逾期不履行分期还款义务，向加州洛杉矶高等法院提起诉讼，要求被告美国APEXDigital公司偿还4.72亿美元(约合人民币40亿元)的货款(连同利息及超期罚款共计标的额4.843亿美元)及律师、诉讼费等，并要求法院发出禁令，禁止APEX公司转移资产及删改、毁坏账本 ，同时允许长虹公司查明APEX财务状况。

　　长虹是以与APEX公司创始人、董事长季龙粉于去年10月29日签订的一系列还款协议为据，向加州法院提起诉讼的。本报记者对法庭公布的文件进行查阅后发现，长虹并没有在起诉状中提交与APEX公司在2001年初，最初签订的销售协议文本。

　　对于关注长虹和APEX之间纠纷已久的中国读者来说，这条新闻算不上“石破天惊”。但如果将所有有关APEX和长虹的公开报道，按时间顺序大致排列，不难看出，这场诉讼案，不过是长虹隐伏多年危机必然的爆发结果。APEX加州总部仓库“空空荡荡”

　　2005年1月6日，本报记者前往APEX位于加州Ontario的总部探访。Ontario是一个工业小城，位于洛杉矶东部15英里左右的地方。在APEX办公楼附近有很多公司,其中包括LGGoldstar和本田。一路上行人稀少，但大型运货卡车在这个小城时常可见。

　　APEX的建筑前面部分是办公室，大概只占20%的空间；后面的大部分空间都用作仓库。仓库里几乎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员在工作，只有几辆轿车停在里面。办公室从外面看来也很安静。外面的停车场只有大约40辆车，可以推测正在办公的人员不会超过这个数字。从停车位的分布来看，整个办公室能容纳的人员不会超过50个。

　　记者被告知，大部分APEX公关人员都不在办公室内，尤其是几个关键人物，如公司的发言人格雷斯.梁(GracieLeung)和史蒂芬.布莱泽(StephenBrothers)等。记者又询问公司职员，公司现在大概有多少雇员，他们是否听说过APEX和长虹的争端事件。对方回答，他们没有任何消息奉告。围绕APEX账本检查权的争斗

　　本报记者从洛杉矶高等法院处，得到了长虹起诉APEX的诉讼文件。该诉讼文件由20余个文件组成，其中最主要的是四个文件——债务延展与偿还安排协议、一般本票、抵押与保证协议和信托契约。

　　债务延展与偿还安排协议以摘要形式综述了2004年10月29日双方协议的主要内容，协议内APEX公司确认了对长虹公司的4.7194亿美元纯欠款(APEX不得以任何方式对该欠款进行抵消、辩驳或提出反诉)，APEX董事长季龙粉愿意承担担保责任，长虹对APEX公司的财产具有优先的追偿权力和留置权等等。

　　由APEX开立的一般本票，则具体列明了开立人将分五次分期还款：2004年11月2日还款8000万美元，11月30日还款7000万美元，12月31日还款8000万美元，2005年1月30日还款1.2亿美元，2月25日付清余额；除此之外，APEX还要偿还利息，并在违约不偿还债务的情况下承担超期罚款及据此而产生的各项诉讼杂费；如APEX不能在去年12月15日之前付款，逾期每天的利息将按大约21万美元计算。

　　当然，长虹也不相信APEX的现有资产能够偿付全部欠款。抵押与保证协议规定确认APEX以其所有动产包括专利、商标、著作权、单证、设备、存货、票据、股票、应收账、债权请求权、全部车辆等一般有形资产，及其他资产作为还款担保；如果APEX不能偿还所有欠款，信托契约确认APEX同意以其所有地产包括其20万平方英尺仓库的信托利益，向长虹作还款担保。值得一提的是，这块作为仓库的地皮，位于洛杉矶市中心附近，可以推测其价值不菲。

　　在此之前，长虹与季龙粉于去年10月在国内签订的协议中表明，APEX将向长虹公开其账本。但是到诉讼提出当天为止，APEX一直拒绝向长虹提供财务报告或为其检查提供便利，为此长虹在诉讼中用了大量篇幅对此事进行描述，并表示极度不满。

　　起诉书中列举了8个诉讼原因(CauseofAction)，除了要求被告还债之外，长虹对检查APEX的账本和记录文档表现出巨大的渴求。

　　本报记者在解读原协议文件后，发现在一般本票、抵押与保证协议和信托契约中，APEX都准许长虹公司及其代表进驻APEX的总部大楼，查阅并记录APEX所有的账本和记录文件。如根据一般本票(与季龙粉于去年10月签订的协议之一)第3.05章，“APEX同意让长虹的代表检查APEX的财务及资产记录，允许长虹或者长虹指定的任何代理人：(a)访问并检查APEX的资产，(b)检查APEX的会计账本，并保留复件或者节录。”

　　“根据(抵押与保证协议)第4.01章，APEX同意让长虹的代理人在给予适当提前通知的条件下，在正常工作时间内的任何时刻检查账务，并保留复件或者节录；提交代理所要求的一切与交易有关的会谈和汇款记录。”

　　长虹的起诉书还称，虽经多次联系和通知，APEX方面并没有给予应有的配合，并拒绝长虹代表进行检查。

　　在若干回合的交手后，根据1月10日道琼斯新闻的报道，APEX声称他们终于在1月10日，对长虹公开其财务报告。季龙粉其人其事

　　根据早先国内媒体公开报道，美国APEX公司成立于1997年,是由美国三联公司、香港大洋公司和原镇江江奎公司成立的合资企业。美籍华人季龙粉为公司董事长。

　　2001年2月，倪润峰复出，担任长虹集团总裁。从2001年开始，长虹和APEX合作，把长虹彩电推入美国市场。长虹负责彩电的生产并从国内出口到美国，在美国以APEX的品牌名义，通过以沃尔玛为代表的美国大型连锁超市销售。销售货款通过沃尔玛转到中介机构(USfinancialservicesfirmCITGroup/CommercialServicesInc)账上，再在长虹和APEX之间分配。

　　2001年一年，长虹一家的出口量占到全国彩电出口量一半以上，其中90％以上依靠APEX完成。2002年1至9月，长虹主营业务收入为103.85亿元，大部分增长来自出口贡献；2002年上半年长虹净利润比上年同期增长400％以上，主因亦为出口增长。

　　但是，仅时过一年，长虹股份2003年年报报告，APEX拖欠长虹应收账款44.466亿元。2004年3月，长虹集团新闻发言人刘海中仍言之凿凿“长虹与APEX的合作状态良好”。不过，事实上下半年起双方的合作已基本停滞，只是股份公司2004年半年报上，APEX仍然高悬着40.146亿元的欠款。

　　2004年7月,执掌长虹多年，同时也是与APEX交易主要决策者的董事长兼总裁倪润峰再次引退，而于2001年倪复出时离任的前接班人赵勇则重掌总裁一职。

　　2004年10月下旬，四川省公安厅经侦总队配合绵阳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有关警员在深圳将APEX公司董事长季龙粉刑事拘留，理由是涉嫌“票据诈骗”，具体行为是于2003年向长虹开具37张总值7000万美元的空头支票。季龙粉当时正在国内作商务旅行。2004年12月28日，长虹发布的年度预亏提示性公告显示,由于拟对APEX公司应收账款计提坏账准备,对委托南方证券国债投资余额以及存货、短期投资等事项计提相应的减值准备,公司2004年度将会出现大的亏损。长虹股票立刻下跌25%。

　　据今年1月份美国当地媒体一些报道，APEX公司高级副总裁史蒂芬.布莱泽，曾对季龙粉与长虹签下的还款协议有效性表示怀疑，称该协议是季龙粉在失去人身自由的情况下签署的，APEX公司有权质疑并拒绝协议条款。

　　APEX财务总监格瑞丝梁在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称，APEX于2003年度向长虹支付了约3.4亿美元货款，以此证明“我们交给长虹的支付是有效的”。但她对37张支票给出的解释令人殊难理解——她称，APEX的开户行从未接到过兑付这批支票的要求。谁来为此次事件负责

　　由于APEX不是上市公司，其财务状况不对外界公开。2003年3月，长虹和APEX的债务关系首次得到注意时，长虹总裁倪润峰曾称，长虹充分考虑了海外贸易的风险。同年，倪润峰也考察了APEX的设施所在地。尽管如此，长虹仍然铤而走险地签订了明显不公平的合同——其中大部分库存风险和质量风险都由长虹承担。在接受记者咨询时，长虹高层管理人员，包括其海外营销部部长施正平，都不愿解释其中原因。

　　APEX的市场策略是以价格抢占市场份额，与长虹前总裁倪润峰的观点不谋而合。事实上，APEX的副总裁布莱泽曾对美国媒体称，他们只利用彩电打开市场，争取市场份额，APEX从来没有在销售彩电上有什么盈利。这就不难解释，为何APEX不惜从中国厂家大量进口DVD产品，随后以低于进价的价格供应给沃尔玛。

　　部分业界分析人士表示，当地政府对GDP的片面追求，和长虹作为四川数一数二的国有企业事实，使长虹不可避免受到多重压力。倪润峰贸然提升销售量的举动，不排除以上原因所导致。

　　同样，季龙粉显然也不是承担所有责任的“最后人选”。

　　遗憾的是，由于美国对中国彩电的反倾销，长虹在美国市场已难有翻本的机会。但长虹方面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它正积极与沃尔玛联系，试图自己开拓美国市场，清理电视机库存。除此之外，长虹正步入手机和其他应用电子产品市场，不再局限于电视机这一单一领域。

　　在财务方面，长虹能否收回巨额债务还是个疑问，尤其是它已经准备把高达30亿元人民币的债务，作坏账处理。据早前本报的报道，尽管长虹面临巨额损失，中国农业银行四川分行还是批准了长虹30亿元贷款，长虹将把这笔资金用于2005年的投资，重整自己的财务状况。其他银行，包括中国工商银行、中国建设银行等，都批准了对长虹总计达85亿元的信贷支持。南方证券一位研究彩电业的分析师表示，“长虹仍然比它的竞争对手表现优越，所以值得为它助一把力。”

　　而在1月9日结束的拉斯维加斯电子消费产品展(ConsumerElectronicsShow)上，APEX的代表满心希望展示他们的液晶显示器和附有下载功能的DVD播放机，但它也正被无数有关公司稳定性的问题所包围。APEX已经意识到，在保持低价格和满足市场需求的情况下，公司已经跟不上业界的科技发展了，不得不寻求新的经营策略。

　　无论长虹和APEX法律纠纷最终如何收尾，投资长虹股票的股民们，已经在为此遭受巨大的经济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