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久霖：七年之痒 成王败寇

　　-殷翎

　　天性与修为

　　除了写诗，陈久霖另一爱好就是研习《周易》。他的心得是：重险而慎往，离坎是平川。他认为，周易64卦总是一卦顺一卦不顺，处事要避险而为。

　　后来发生的事情表明，陈久霖并没有把心得修为落到实处。他生性自负，一连串自我奋斗的成功更使他信心膨胀。据报道，“(公司)事无巨细，所有决定都是由他一个人说了算”。而在一本70页的中航油成立10周年的纪念册里，收录陈久霖照片竟达63幅之多。

　　与此相对应的是，生活中的陈久霖却是一个异常低调的人，他说：“我从不贪恋生活享受。一日三餐，衣食无亏足矣。平时西装革履看似风光，那不过是为了我这个上市公司的门面而已。”陈久霖与太太在新加坡一直住在一套租来的两居室公寓里，中午同员工一起吃盒饭。父母至今住在湖北农村，儿子也留在国内的中学读书。在成为“打工皇帝”后，他甚至修改了自己的薪酬比例以求降低收入……

　　陈久霖的高调在于事业领域，他非常渴望“中央能把他看作是走在时代前面的人”。《求是》杂志曾盛赞中航油是中国企业“走出去战略棋盘上的过河尖兵”。陈久霖则把成功归功于某种“天性”：“赌可能是人的天性，我经常会以某种‘赌’的精神，致力于公司的发展。收购本身就是一种赌。”

　　为了实现利益最大化，在收购战中屡尝“赌”之甜头的陈久霖，开始铤而走险——他的天性“战胜”了他的修为。

　　从上世纪80年代起，中国一些大型国企开始闯荡国际期货市场，其中影响最大的负面事件是1998年株洲冶炼厂在LME期货交易中损失14亿元人民币。2001年，有关部门联合颁布《国有企业境外期货套期保值业务管理办法》，明确禁止投机交易。

　　但注册地是新加坡的中航油并不受此约束，按陈久霖的话，“它接受新加坡法律管辖。”在2001年中航油的《招股说明书》上，石油衍生产品交易赫然在列于业务范围内。到了2003年，公司原先的核心业务如中国进口航油采购和国际石油贸易仅仅分别占公司总利润的16%，其余68%的利润则来自风险投资收益——陈久霖赌性之浓，一目了然。

　　结论与结果

　　一份陈久霖向新加坡高等法院宣誓的证词表示，中航油是在1年前开始石油衍生品交易的。一般情况下，卖出期权是为了与买进期货或现货对冲风险。然而中航油不仅选择了在期货交易中做空，而且在期权交易中选择了向投资人卖出看涨期权——这已然是赤裸裸的投机豪赌。

　　尽管今年以来油价一路上涨，但陈久霖对后市坚定看空。理由很充分：在过去的21年间，即使在战争期间，平均油价也没有超过34美元。分析家估计，陈久霖大量持有的是40美元价位以下的空单。即使在今年一季度交易亏损为580万美元、二季度这一数字已扩大到3580万美元的情况下，陈久霖依然不肯斩仓，甚至同意交易员展期持仓至2006年。

　　8月22日，陈久霖发表《被扭曲的国际油价》一文，痛陈“投机炒作是当前国际油价上涨的主要推手”。慷慨陈辞中，陈久霖对国际石油形势的判断也许没错，但他忘了自己也是一个投机者，事实上，如果没有像中航油这样坚定而庞大的投机空单，多头也不可能猖獗如斯。

　　文章的最后结论是：“石油价格将回落到可以接受的合理范围。”结论并不错，只是陈久霖没能在中航油爆仓前等到这一天。

　　9月，国际油价开始疯狂上涨。有分析称，原油价格在中航油爆仓后即开始下跌，大笔资金在10月买进看涨期权，这些情况表明中航油是因为盘口曝光被多头抓住弱点大肆轧空，直接导致了其于11月30日宣布“因巨亏5.5亿美元严重资不抵债，向新加坡高等法院申请破产保护”这一惨烈结果。

　　这离中航油荣获本年度“最具透明度企业奖”仅2个月，离中航油新近配股筹资不到1个半月。

　　底牌与内幕

　　讽刺的是，“最透明”的中航油在今年前两个季度的财报中，对公司巨大的潜在亏损只字未提；直到今年11月，才在三季度报告中承认潜亏这一情况，而此时公司实际亏损过3亿美元，已技术性破产。

　　陈久霖迟迟不肯承认亏损最重要的原因是：他频频回国，争取集团追加保证金。他相信只要有足够的保证金，只要有2.5亿美元，他就能翻身，而且还能赢利；他不相信集团会对此坐视不理。

　　陈久霖的证词显示，10月10日，他已经将亏损上报至集团。甚至有消息称，陈久霖“出具了一份在一些人看来出自母公司的信函，信函中称，母公司将承担起中国航油的石油衍生品交易损失。陈久霖将这封信交给了公司财务主管，劝说他在提交公司业绩报告时避而不谈巨额交易亏损”。

　　原本计划于年底配股筹资完成SPC股权收购的事宜，被提前至10月20日完成，1.08亿美元的筹资全部用于中航油补充保证金。集团则于11月宣布停止陈久霖刚刚达成意向的对SPC股权的收购。

　　德意志银行操作了这次配股，针对该行是否未尽职调查的议论，一种暧昧的说法是：“可能是对中国国企的迷信发生了作用。”当1.08亿美元堵不住中航油的窟窿，而国资委又拒绝再救时，陈久霖梦求的“中国国企”底牌彻底输了个精光。

　　12月1日，已被停职的陈久霖奉中航油集团之命回国；7天后，他应新加坡证交所的要求返新接受调查，抵达后即被，随后获保释。调查的主要内容是是否存在内线交易。在法律上，陈久霖已做好了可能坐牢的准备；而在道德上他很坦然，因为，“那些都不是为了我个人得利。”

　　今年6月，陈久霖在出席首届“中美CEO峰会”后，曾撰文对纽约世贸中心的业主拉里先生表示敬意，他写道：“拉里.西尔维斯坦先生出身贫寒、历经沧桑。虽然遭遇重大挫折，却处事不惊，继续编制新的梦想。”看上去，拉里的经历与陈久霖有相似之处；不同的是，拉里被迫遭遇“9.11”，陈久霖却亲手制造了自己及中航油的“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