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中文大学客席讲师 黄元山

　　一般香港的主流论述，在问及香港能否继续成为国际金融中心时，其实是假设了香港是中国唯一的“国际金融中心”，也假设了香港能保持以前的模式发展。如果我们问上海人和其他的内地人，他们可能会对这些假设感到惊讶，因为，对于很多的内地人来说，上海会是中国最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香港为次。每个人都因为自己的位置而有偏见，也是因为对中央公布的政策有不同的解读。随着中国内地的经济金融突飞猛进的发展，对香港金融发展的出路问题，有必要进行反思。

　　简单来说，香港过去和现在的重要性，是因为香港是重要的美元区，所以成为国际交易的平台。另外，由于这个因素，内地的大型国企和民企当初“走出去”首选的融资平台是香港。套用夏斌的说法，香港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劣势，是什么也没有。

　　但是，情况在近年有所变化：一是外国的交易所(包括美国和英国)皆积极吸引企业使用他们的融资平台，中国内地的企业到境外融资，特别是科技网络股，首选地已经不是香港；二是内地资金充裕，但投资种类和产品缺乏，股票有机会定价较高，所以，不少企业宁愿在内地上市。因此，以往企业要“走出去”首选是香港，将来未必；另外，内地的资金池愈来愈大，往外集资的需求只会愈来愈低，香港分到的生意份额可能不保。

　　能否保持香港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是很多人关心的问题。而香港要找另外的定位，才能继续保持香港的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十二五”提到香港的金融中心的角色，要积极提升发展的定位只有两个：人民币离岸中心和国际资产管理中心。有不少人认为，其中的关键和机遇，是落实香港作为人民币离岸中心的地位。当然这对香港有利，但我认为这并非是一个长远的发展方向。如果离岸中心有定价权，便会冲击国内的金融安全，但没有定价权，地位便不可持续。英国能长久成为美元离岸中心，是因为有定价权。举个例子，全球(包括美国本土)的银行同业拆息(LIBOR)，是在伦敦。我认为，基于内地金融安全问题，内地不会长久让香港的离岸市场有巨大的定价权。

　　事实上，香港作为离岸中心的一个担忧是，会否冲击内地金融安全。假如如此，香港不单没有成为想像中的防火墙，相反却成为内地货币紧缩政策的一个缺口，这里有两个例子：其一，香港在发展离岸人民币中心的同时，打通了内地和香港两地的金融连线，使内地企业可以透过“内保外贷”的方式，用内地企业的资金作为抵押，再使相关香港的企业拿到贷款，以作融资，甚至去买房地产。在内地积极收水，以控制资金过剩的问题时，香港金融市场所提供的廉价贷款，仿佛成为内地企业的太平门，为内地货币增长过快的问题煽风点火；其二，不少内地的房地产商，利用新兴的“点心债券”市场，趁着市场憧憬人民币升值的潜力，以优惠的利息成功集资。

　　十年内，人民币国际化和改革基本上会完成，资金不用透过香港进到上海，离岸中心的历史任务就会完成。这个推断，是取决于三个发展的假设：人民币成功国际化；中国资本管制逐步取消；人民币汇率改革成功。可以预期，在这十年内，香港有望成为主要的离岸人民币中心，比纽约、伦敦和新加坡重要，但最后人民币的全球集中地最有可能是上海。在这十年内，上海会不断地希望资金“走出去”，而香港则希望资金能尽快地“走进去”。不过，离岸人民币中心的重点，不是要把资金回流到内地，相反，是使离岸的资金能透过香港这个基地，不断增加流转和使用。

　　与此同时，只要香港好好把握，可望成为国际资产管理中心。因为一些想买境外资产的内地资金会聚集在香港，把钱放在香港，再买其他各国的金融资产，所以，香港是一个“国际资产”管理中心，而不是“国际”资产管理中心。至于人民币资产管理中心，应该是深圳或是上海。

　　上海的定位也是全面发展成为国际金融中心，但它的定位是“全球人民币中心”。随着美元的国际地位日渐下降，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加速，美元和人民币的此消彼长，同样会反映到香港和上海的竞争比较优势上。

　　我对香港的前途是乐观的，香港的金融发展，在十年后，应该比现在做得更大更强。但作为“全球人民币中心”，上海这个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应该是无可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