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三月,虽然董事会三番五次提示风险,公司严重亏损和官司缠身的公告也一个接一个,ST南洋股价却毫不理会, 一个月内几乎翻了番。4月5日,记者来到位于海口滨海大道的南洋航运采访。公司副总裁叶方林回答记者的第一句话就是： “假如公司有一天被申请破产,我们也许已‘无产可破’。”

　　还剩下什么？

　　ST南洋何致于“无产可破”,近期公司发布的一系列公告,已显出端倪。从去年年中开始,ST南洋连续以前所未 有的频率出公告,而公告的内容,一次比一次令人震惊。

　　--5月,为偿还外债,“顺宝”轮被卖掉,帐面损失400万美元。

　　--海口油库属于建设时未立项、未报建、未验收的“三无项目”,已被消防部门责令关闭停业。

　　--耗资巨大订造的四艘化工品船,由于公司已无力继续履约,将四艘新船及其单船公司全部以1美元价格卖掉,直 接损失9.54亿日元。

　　--“建中”轮及其子公司、“新南洋1号”轮及其子公司以各1美元的价格被转让,公司被迫损失800万美元。

　　--为减少公司负债,以1元价格转让“海南南洋东方石油有限公司”,损失300万元。

　　--“东海”、“洋浦”轮1月20日被法院拍卖,用于偿还两轮在中国银行海南省分行抵押的部分贷款,预计损失 约为2939万元。

　　--南洋1号、2号、3号、5号、“海鹫”轮,接连被贱价转让或拍卖。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惊人的数字。公司披露,截至今年3月22日,涉讼高达110起,还不包括境外的诉讼。 这个数字,在上市公司中是极为罕见的。公司涉讼主要是对银行的欠债逾期,还有一类是船员起诉公司,这类官司占了四成。

　　轮船一艘接一艘被卖掉,子公司一家又一家被转手。ST南洋这家经营航运的公司,眼下已经没有一艘轮船。副总裁 叶方林告诉记者,现在他每天所做的,就是“对付无穷无尽的官司和讨债”。

　　叶方林现任ST南洋的董事兼常务副总裁,是公司“留守”海口的最高级别的管理人员。此时,叶正坐在海口东方洋 大厦八楼一间仅五、六平方米的办公室里。房间内闷热无比,光线黯淡。四月初的海口,气温超过30度,但办公室没有开空 调,据说公司已交不起那么多电费。

　　眼下,连这块地方也保不住了--东方洋大厦八楼已被判抵债,将被法院查封。

　　“大海运”计划

　　“南洋航运是被那四艘新船拖垮的。”熟悉ST南洋的人对记者说。

　　这“四艘新船”,指的就是公司1997年在日本订造的四艘化工品船。

　　南洋航运1994年上市时,只有几艘小油轮,跑跑国内航线。1996年4月,原第一大股东海南省航运总公司将 所持法人股转让给海南成功投资有限公司。新的董事会提出了以化工品航运为主的“大海运”的构想,正是这一构想,催生了 后来宏伟的造新船计划。

　　在“大海运”方针下,南洋大量贷款,一口气买下“建中”轮、“顺宝”轮、“新南洋一号”三艘二手船,耗资近2 000万美元。

　　而1997年上半年,航运业出现了短暂的好转,公司经营收入和盈利都出现了大幅反弹,乐观的情绪在弥漫。

　　1997年8月6日,公司与日本川铁商事株式会社签订建造2艘8500吨化工品船的合同,单船造价高达19. 33亿日元,其中境外融资80%,自筹20%,交船时间为1999年。12月,公司又与日本福冈船厂签订了建造两艘1 1500吨化工品船的合同,单船造价高达23.69亿日元,其中自筹20%,向法国东方汇理银行和德国德意志银行融资 80%,交船时间为1999年底。

　　南洋是被新船拖垮的

　　这是一组要命的合同。其时南洋航运为买二手船,已经贷款2000万美元,造新船仅先期自筹部分,就需要19亿 日元,而南洋航运当时的净资产值,也不过3.3亿元人民币。而从市场来看,用叶方林的话说,那一年航运市场已到了“第 五浪”,其后随着东南亚金融危机影响加深,航运业迅速滑坡,运价一降再降。与此同时,日元强劲升值,其时国际造船造价 已下跌20%,而日元升值达20%,南洋实际上需要多支付40%的成本。

　　到1999年年中,南洋已经为新船合同支付了9.54亿日元,缺口依然巨大。但是,南洋再也拿不出钱来了。南 洋进入了还贷高峰,到期、逾期债务高达3.3亿元。那时候公司每天都会收到催款的传真。资金已经完全断流。两艘850 0吨新船,因为逾期未付造船余款,最终被日方收走。

　　问题并不仅仅是付不出钱那么简单。公司将五艘已重复抵押的旧船又捆绑起来为新船抵押,一系列的连带责任,足以 将南洋拖入黑洞。

　　造船在此时已演变成一场噩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南洋、日方、银行经历了极为艰苦的谈判。但是,南洋实在没办 法了。9月,公司不得不将四艘新船各以1美元价格卖掉,这一卖,剥离了与新船的关系,也就卖掉了连带责任和更大的损失 。但是,已经支付的9.54亿日元船款顷刻化为乌有,而买船导致的资金枯竭和巨大的还贷压力,已经彻底压垮了南洋。南 洋的境况有多窘迫,可以从当时公告的信息中看得分明。因为几万、几十万元修船款还不出,轮船动辄被扣押。由于一小笔欠 款还不出,公司财务部竟被法院一度查封。甚至,因为欠付6万元管理费和水电费,物业公司一度停止对南洋的办公室供电供 水。员工们不得不找来一个小发电机,维持办公室内暗淡的灯光,保证那台不断吐出各种讨债和诉讼消息的传真机能继续工作 。区区几万元管理费,难倒了一家上市公司,如此难堪的局面,也只有还“留守”南洋的不多的几个人,知道个中滋味。

　　重复抵押死结难解

　　南洋航运的悲剧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人们很难说得清楚。决策失误并不是南洋故事的全部。

　　在海口市区著名的五星级寰岛酒店旁边,有一大片水塘,水边绿草如茵。游人绝对想不到,这里竟是南洋航运当年准 备投巨资修建的项目--“国信中心”。随着房地产热退潮,国信中心在打下地基后就半途而废。一下雨地基就积水,开始人 们还用水泵抽水,后来也放弃了。长年积水的地基,现在已经变成了鱼塘。“花1500万元,造了一个鱼塘,”叶方林叹息 。

　　而造新船的故事,不过是“造鱼塘”故事在更大规模和更大范围内的一次重演,只是,这一次绝对致命。

　　据介绍,当初董事会提出“大海运”构想时,公司并没有国际航运的经验。整个经营班子里,只有一名成员搞过国内 航运。高薪外聘的专家,在造船计划上拿出了一个非常诱人的方案。根据这个方案,四艘新船不仅在七年内就能收回投资,而 且七年后每艘船的净值还在千万美元以上。

　　当初这个方案究竟是怎么出笼的,现在已经没人讲得清楚。有人给记者讲了一个细节--方案中测算的运价为每天1 .2万美元,但当时国际通行运价最高也不过0.97万美元！“那根本是一个不可能的方案。”这位知情人说。

　　业内人士还告诉记者,南洋买船时采取重复抵押、捆绑抵押的方式,是一种相当危险的做法。

　　几年来南洋接连买船,贷款无数,每艘船都背着一身的债,而捆绑抵押,使债务链相互缠绕,成了解不开的死结。最 初,“东海”和“洋浦”轮被抵押给中国银行贷下巨款,1996年为购买新南洋一号,又以这两艘船捆绑抵押。1997年 造新船时,又加上“建中”、“顺宝”,共五艘船作捆绑抵押。这种捆绑抵押的做法,给人的印象是非把新船造下去不可,因 为一旦不能履约,所有船都保不住。

　　在资金极度紧张、还款无望的情况下,捆绑抵押意味着结局可能是所有的船绑在一起沉没。结果,为了给五艘旧船解 绑,南洋不得已卖掉了新船,而为了解绑“东海”、“洋浦”,又不得不卖掉“新南洋一号”……最后,南洋所有的船都卖掉 了。

　　局面失控愈演愈烈

　　造船合约中甚至还出现了这样严重的问题：境外融资银行要求以七年的轮船租约为保证,而公司后来发现,当时公司 提供给银行的租约,居然是被人用抽页、换页方式作假的合约！

　　对该公司知情人士透露,ST南洋的董事几乎全在外地,往往是上午开董事会,下午就飞走,而海外的公司更是鞭长 莫及,管理漏洞百出--“新南洋一号”,花了990万美元买下,后来公司才知道,卖方的出价其实才900万美元。高价 买来的“建中”轮,买来才发现船太破,根本没法正常运行。

　　在海外,一些子公司的负责人自己又开了公司,南洋的轮船向这些公司采购。一次,有艘船本来只需要200桶油漆, 可硬是让买了整整2万桶,船员们气得把油漆往海里倒。

　　一艘400多万元的船,一次修理竟花了300多万元……据知情人介绍,新加坡公司在1999年初已陷入困境, 但当地的负责人一再隐瞒真实情况,一再以种种理由向成功投资公司的股东借钱,而香港公司在两年内的费用达到令人难以置 信的1400多万元港币,公司内部渐渐陷入了严重的混乱。

　　失控的局面愈演愈烈,公司在内地的船只,原由任监事长的一位高层人员承包经营,而这位监事长,留下一张条子, 说走就走,几个月没回公司；1999年中,当新加坡公司的中期审计进入最后阶段时,当事人居然全部离职,致使ST南洋 中报不得不推迟披露……去年10月,ST南洋股东大会决定,对前任总裁、原香港公司负责人和新加坡公司负责人进行离任 审计,对所有全资子公司进行全面审计。

　　不仅仅是资不抵债

　　在东方洋大厦八楼的办公室里,大多数办公桌上空空如也。偌大的总裁办公室已作他用,几名财务人员和负责审计的 会计师正在里面忙着年报审计。

　　每一个帮南洋算过一笔帐的人,都会发现南洋正在迅速滑向一个可怕的结果--公司极有可能资不抵债。其实这是一 个很容易计算出的结果。南洋1999年中期净资产余1.21亿元,仅卖掉四艘新船损失9.54亿日元、卖掉“建中”、 “新南洋一号”损失800万美元两项,已足以导致南洋净资产变为负数。

　　半年多来,ST南洋资产缩水的严重程度,令人心寒。负责审计的海口齐盛会计师事务所介绍,1999年中期公司 总资产还有6.5亿元,先后卖掉的“建中”、“新南洋一号”、“东海”、“洋浦”净值超过1.6亿元,四艘新船“在建 工程”近1亿元,几艘冠名“南洋”的小船,每艘净值也有几百万元。另据公司人士透露,内地11个子公司,有6个已资不 抵债,而海外的香港分公司、新加坡分公司,都已巨额亏损。

　　换句话说,到了2000年3月底,除了两处油库、几处已弃置不用的土地、厂房(也都已抵押给银行),南洋已经 所剩无几。而与此同时,通过拍卖抵债还掉的欠款只是较少的一部分,总计5亿元的负债(99中期披露),并没有减掉多少 。

　　所以,副总裁叶方林所言“无产可破”,绝非耸人听闻。

　　能等到什么呢

　　对于ST南洋的股价表现,有人深表担忧。就在记者到公司采访的当天,公司再次发公告提示风险,结果下午复牌, ST南洋又表演了从跌停直扑涨停的惊人一幕。“股价一涨,就有债主上门逼债,以为我们要重组。”叶方林苦笑着说。

　　记者问到公司大股东的情况,叶方林介绍说,海南成功投资其实并没有更多的资产和业务,主要资产就是对ST南洋 的股权。事到如今,ST南洋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可南洋又能等到什么呢？不先填进去几个亿的资产,资产重组根本就无从 谈起。谁有这几个亿？谁愿意送这几个亿？

　　在ST南洋的门口,贴着法院的公告,十分刺目---法院下了最后通牒：限公司4月29日前搬出,否则将强制搬 迁。离最后期限只有半个月了,员工们不知道还能搬到什么地方去。而ST南洋,也不知将去向何方。

　　记者附注：ST南洋年报于今日披露。年报显示公司1999年全年亏损28686万元,每股亏损1.15元。1 999年末,公司已资不抵债,净资产为-13521万元,每股净资产-0.54元。(郎朗 杨宇 东张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