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花木兰”，被战火压迫的小花

阿富汗“花木兰”，被战火压迫的小花

葛怡婷

去年的电影颁奖季上，由于《寻梦环游记》过于炫目，掩盖了另外一部同样真挚的动画电影的光芒——讲述阿富汗少女的《养家之人》。它入围了奥斯卡、金球奖、各大影评人协会奖，最终都败给了《寻梦环游记》。动画界的奥斯卡，第45届动画安妮奖将最佳独立动画长片奖颁给了《养家之人》，赞许它在艺术表达上的成就与深刻主题的探索。

《养家之人》的海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1985年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封面刊登的“阿富汗少女”，少女裹着红色的头巾，眼神毫不躲闪地凝视着画框外的人们，和那张照片上略带惊恐的表情不同，《养家之人》的主人公帕瓦娜是一个异常坚毅而勇敢的姑娘，只是眉眼间略带一丝愁容。导演诺拉•托梅在设计角色时，希望观众能够一眼记住帕瓦娜，因此为她画上一双绿宝石般清澈的眼眸。

创作《养家之人》的动画公司，爱尔兰动画工作室“卡通沙龙”此前的《凯尔经的秘密》、《海洋之歌》同样在全世界范围引起关注，他们坚持手绘，画风独树一格，看似简约的几何线条变幻出极具想象力的梦幻场景。和前两部作品从爱尔兰古文明中吸取养分不同，《养家之人》讲述发生在遥远国度的故事。

成为母亲之后的诺拉•托梅想探索周遭的世界和生命的意义，在读到黛博拉•艾里斯（Deborah Ellis）关于阿富汗儿童系列小说之后，她立刻被书中的女主人公帕瓦娜所吸引了，某种程度上，她与帕瓦娜的命运也有着隐约的连接。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曾目睹发生在北爱尔兰的冲突与纷争，她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如今依然生活在战乱中的孩子：“像帕瓦娜这样的孩子值得更美好的童年。”

诺拉在《海洋之歌》的首映礼上结识了同样关心女性与儿童的黛博拉•艾里斯，黛博拉长久致力于女权运动和反战运动，为阿富汗地区的妇女儿童提供人道主义支援，她将阿富汗女性的遭遇与抗争写成小说，畅销多国，11岁的女孩帕瓦娜是她小说的女主人公。诺拉和黛博拉决定将帕瓦娜的故事拍成动画，随后安吉丽娜•朱莉也加盟担任《养家之人》的执行制片人，为影片的筹备与拍摄提供支持，这是一个以女性为主要构成的主创团队。

《养家之人》的创作前后历时五年，凝结着300多名工作人员的心血，其中一半以上是阿富汗裔。诺拉在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说，她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研究阿富汗的历史与文明，与许多宗教团体交流，听那些逃离阿富汗的人讲述自己的遭遇。

政变、入侵和内战，地处中亚、西亚、南亚交汇处的阿富汗自古以来纷争不断，国界被不断重新界定分割。另一方面，阿富汗拥有灿烂的文明与悠久的历史，它是丝绸之路途经的重要国家，40多年以前，这里的人也曾经历过短暂的和平，那时候女性可以和男性一样接受正常的教育。经过近半个世纪的战乱，阿富汗已经千疮百孔。

诺拉采用了双线并进的方式，一方面通过传说向人们展示阿富汗古老多元的文明，一方面通过帕瓦娜的遭遇呈现它的残酷现实。在它的梦幻叙事中，世界五彩斑斓，人物形象幽默诙谐，正义总是能够战胜邪恶。但在真实的世界里，只有铅黄色的天空，贫瘠的土地，不停歇的炮火与战乱。传说中那个勇敢的男孩苏莱曼，帕瓦娜的哥哥现实中惨死于战火，在帕瓦娜的梦境里，哥哥一遍遍地重复说着自己的命运：“有一天，我在街上捡到一个玩具，然后它爆炸了，后面的事我不记得了，因为这就是结局。”

战争中的女性与儿童从来都是受到侵害最严重的群体。《养家之人》的故事发生在2001年前后，当时塔利班对女童和妇女实行严酷的管制，妇女不允许接受教育和参加工作，不能向外界展露自己的容貌，出门必须有成年男性陪同。

帕瓦娜一家人生活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她的父亲无故被投入监狱，为了照顾家中身体孱弱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帕瓦娜承担起养活家庭的责任。她剪去长发女扮男装打工挣钱，心存着将父亲从监狱中解救出来的信念，希望有一天实现家人团聚的愿望。在这个没有女人的城市，人们拿着枪对准另一群人，将愤怒发泄到更弱小的人身上。直到今天，那里还常常发生自杀式爆炸袭击，平民无辜死亡的悲剧频繁上演。

“这并不是批判某个宗教的电影，它关于一群人伤害另一群人，人与人之间丧失了基本的同情心和同理心，这会产生多么糟糕的结果。”诺拉觉得，想要解决世界上正在发生的冲突，需要真正的对话与理解：“打破和毁灭和平轻而易举，而重塑和平步履维艰。”

关于帕瓦娜一家人的命运，诺拉并没有给出明晰的答案，而是以阿富汗哲人的诗句为结尾：“在我们的家乡，人才是最无价的瑰宝，话要说得更有道理，而不是只提高音量，是雨水滋润鲜花盛开，而不是雷鸣”。月亮的光晕和盛开的金色花给身处困境中的人以源源不断的希望，坚持和勇气也许不能立刻带来光明，但拥有它们的人至少迈出了抵御黑暗的第一步。

在拍摄《养家之人》的过程中，诺拉被诊断出患上乳腺癌，和帕瓦娜一样，经历了外貌的变化，因为化疗失去了一头长发，但是她觉得，“外在的变化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坚持内心的信念。”对她来说，绝对的创作自由是弥足珍贵的东西，她将继续坚持手绘动画：“也许自由的代价是牺牲预算，是失去获奖的可能性，但是我能够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表达，这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我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在影片中勇敢表达，不会受到外界的影响。”

在诺拉看来，手绘动画有着3D动画所不具备的永恒。“手绘也许有瑕疵，也正因为瑕疵才让角色有了人性和灵魂。也许过20年，人们回头再看《养家之人》，仍然能够感受到它的魅力，但是我也希望人们将它忘记，因为那个时候不再有战火纷飞的国度，不再有像帕瓦娜这样在困境中挣扎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