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网 实习记者 董瑞强 3月29日，在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主办的第53次“朗润·格政”论坛上，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原中国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余永定在发言中表示，“虽然今年第二月经济形势有所好转，但中国经济形势仍在持续的下滑中。”
他认为，这种下滑不是一种暂时性或周期性的，可能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如果不采取必要措施，经济增长速度可能还要下滑，甚至突破底线。其影响因素之一，则是房地产投资增长速度的大幅下滑，今年将会出现较大负增长。这对中国经济增长造成的负面作用不可低估。
经济增速应不低于6%的底线
“目前的经济增长速度一直在持续下滑，有可能会突破6%的界限。我的底线是不突破6%，我认为突破6%是有问题的。应该不让经济增速低于6%。”余永定表示，“如果经济增速进一步下滑，突破了底线，那么我们就无法完成百年目标的第一个目标，即2010到2020实现中国人均收入翻一番。”
“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目标，如果要保这个目标，还是得保增长。”
2016年是中国“十三五”规划的开局之年，也是中国进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决胜阶段的开局之年，稳增长无疑意义非凡。虽然现在的经济形势可能没有1998年那么严峻，虽然中央政府加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力度持续加大，中央财政安排1000亿元专项奖补资金重点用于职工分流安置。但是，下岗失业等诸多社会问题对中国来说毕竟是大问题，对中国经济造成的影响是不可低估的。
“首先，要加大企业去产能的力度。与此同时，还要刺激有效需求以保证增长底线。如何刺激有效需求？我主张增加财政赤字，今年财政赤字增长3%是不够的，当然增长是逐渐增。从目前状况来讲，5%的财政赤字是安全可行的。”
此外，余永定强调，中国基础设施的投资余地非常巨大，而投资基础设施既可以稳增长，同时又可以改善经济结构。因此，他主张依靠发行国债来给基础设施融资。
“在目前的情况下，如果靠增发银行信贷来融资，其结果必然是资金流入资本市场而非实体经济。但是用财政的方法就可以避免信贷融资的诸多问题。目前中国货币政策的主要目标是压低国债融资的成本，应该尽快从数量目标转到债务目标，盯住利率，而不是货币供应量。同时盯住美元的汇率政策非常不利于中国，人民币尽快的实现浮动。”
余永定认为，中国政府应该在结构调整和有效需求管理长期和短期之间搞好平衡，财政政策应该既重视税收政策，也强调支出政策，且支出政策在一定意义上更为重要。
中国目前仍处于通货收缩阶段
“我觉得此次经济回暖不能说明问题。因为从2012年开始，这种回调就出现过多次，比如2012年第三季度到第四季度，经济增速从7.4%上升到8%。当时认为经济终于实现了反弹，结果下个季度又降了下来。”余永定表示，“中国经济形势仍在持续的下滑中，虽然今年第二月经济形势有所好转，但我认为这恐怕不是一个转折性的。”
目前，余永定最为关注的是中国的PPI到底怎样，中国是否走出了通货收缩。“我的判断是中国处于通货收缩阶段，主要是PPI持续47个月下降，尽管CPI是正的。”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CPI是正的，为什么还要说中国现在处于通货收缩阶段呢？其实在余永定看来，理由主要是，“CPI为正，是工资上涨、人口老龄化的结果。”
中国目前CPI上涨的企业主要是服务业，食品行业占54%，而今年的食品价格大幅上涨。这些部门的债务水平不高，一般是服务业当中的中小型非国有企业。尽管CPI上涨使它们的实际债务下降，但其债务在中国总债务中占比较低。真正大规模的债务是在制造业，尤其是大规模企业，它们的产品价格PPI在下降，实际债务在上升。
另外，通缩和物价的一次性调整有很大的不同。“物价下降使企业利润受到挤压，于是企业减少投资，总需求随之减少，物价也就更低，利润进一步受到了侵蚀，企业进一步减少投资。”余永定表示，“它是一个持续往下的过程。在48个月，每个月PPI都在降，而且最近月降4%到5%。在这种情况下，短期内肯定是有效需求不足，经济增速下降。”
避免“两个恶性循环”导致的经济硬着陆
基于对总需求的分析，余永定认为，其中最关键的是投资需求。中国的投资需求主要有三个：一是基础设施投资；二是制造业投资；三是房地产投资。从这三类投资来看，目前都呈现下滑趋势。特别是房地产投资增速，在去年年底已经停滞。他引述了上海一位房地产专家在两会期间的判断：今年的房地产投资增速至少为-10%，如果把相关投资连在一起，这个负值肯定会更高。
“如果房地产投资今年的增长是-10%，那就会把GDP的增长带下一个百分点。去年的经济增速是6.9%，如果带下一个百分点就会突破一个底线了，这还是比较乐观的说法。”
同时，余永定指出，中国经济目前有三个最突出的问题：一是产能过剩。二是中国公司债占GDP比重居高不下，已排在世界第一，“如果经济增长速度保持在7%左右，其它基本的经济变量都保持目前的趋势。预测2020年中国的公司债占GDP比重可能会达200%左右，这是相当危险的。” 三是中国企业的利润过低，特别是非金融企业。
由此，把这些现象结合起来动态地看，余永定认为，中国经济存在两个恶性循环。第一个恶性循环的起点是信贷扩张支持的过度投资。过度投资造成了产能过剩，也造成了过度负债。产能过剩造成PPI下跌，PPI下跌造成利润下跌。在利润受到严重侵蚀的情况下，企业减少投资，银行惜贷。这样的过程又返回去影响了产能过剩，使产能过剩进一步恶化，形成这样的恶性循环。
第二个恶性循环的起点是投资过渡造成的产能过剩。产能过剩导致PPI下降，PPI下降导致实际债务上升。实际债务上升又导致了企业惜借，减少投资，银行惜贷。如果不处理好这两个恶性循环，中国经济就有硬着陆的风险，从而出现金融危机。
房地产市场回暖乃昙花一现
今年前两个月，中国经济形势发生了一些好转，特别明显的是房地产市场出现回暖。据上海房地产有关负责人分析，原因之一是股市资金转入房地产，其二是信贷扩张比较快，其三是房地产发展的政策，其四是投机需求或投资需求回暖。余永定称，目前很难相信房地产的回暖是建立在健康坚实的基础之上。中国房地产投资确实过多，需要让它降，但这也给经济的平稳增长带来挑战。
事实上，去年的商品房待售面积是7亿多平方米，而年均中国的商品房销售面积也只是13亿平方米，待售面积占到了年销售总额的54%左右。如果某种产品有如此大的积压，很难想象房地产开发商还会继续投资。
“凡是明智的、对自己资产负责任的开发商，在把库存去掉之前是不会再进行投资的。”这是余永定从国内较大的房地产开发商那里得到的反馈。
从全国来讲，到底今年的房地产投资增速如何？
“我倾向于认为是负增长，甚至是负的比较大。”余永定表示，房地产投资下降导致固定资产投资下降，对经济增长产生的下行压力，有可能会被其它有效需求的增长所抵消。
“比如说消费增长，实际上也不能完全脱离房地产投资的增长。房地产投资每下降一个百分点，消费增速就会下降0.5个百分点，所以房地产投资增速的下降会导致总需求其它重要构成部分的增速下降。如果不能通过某种方法使消费增速有较大提高，那么就难以抵消房地产投资对GDP的下行压力。”
房地产投资是中国经济增长最主要的推动力之一。然而，现在的房地产投资增速已降为零，甚至呈现较大负增长的趋势。这对中国经济增速的负面作用是不能低估的。
余永定坦言，“总体上来讲，中国的投资率过高，我们应该降低投资增速，这样才能降低投资率，这是我长期坚持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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