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天下

　　陈寅森告诉我们，上海的某个地铁站有条很长的走道，左边是上行电梯，右边是下行电梯，但他偏偏就要走中间的楼梯。

　　“你会发现，有人正离你而去，有人则向你走来，可惜其实你始终是一个人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即便这样，还是要套上西装系好领带，孤独地坚定地走下去。”

　　 陈寅森觉得男人穿衣服应该秉承一点：美是主观的，但品质是客观的。他想让西服制作回归传统方式。而他的客人则可以穿条内裤走进店铺，然后像Donald Draper（《广告狂人》男主角）那样走出去。

　　 陈寅森的太爷爷曾是上海本埠有名气的“洋服面料大王”，家族生意从上海延伸到香港，其西服面料曾占沪港洋服市场的十分之一。但这个帝国最终没能延续下去，陈寅森的爷爷也未能从他父亲手中接过家族生意，亲友则大都陆续移居海外。80年代，陈寅森也随家人移居洛杉矶开始新生活。

　　 2009年，陈寅森从美国回到上海，他说：“其实国内现在挺好的……努力就有机会。让我回美国好山好水活到八十岁，我宁愿在pm2.5里使劲折腾五十年。不，三十年都行。”

　　 2009年年底，陈寅森在上海创立了名为MR JOFFRE的西服品牌。JOFFRE两字取自淮海路的旧称——霞飞路（Avenue Joffre）。该品牌以定制西服为特色，宣称“一人一版”——即每一个前来定制服装的客户都会获得一个专属于自己的西服版型。西服采用意式风格，面料全部进口，每套西服的售价不低于1.5万人民币，每个月定做的西服不超过30套。

　　 整个制衣过程繁复，开版制衣要纯手工打造，这首先需要有丰富裁剪经验的“大裁缝”（Master tailor）坐镇。为此，陈寅森找到了当年为他太爷爷工作过的老裁缝的后人，这位张姓师傅已经在西服制作行业浸淫超过三十年。

　　 主雇双方续写了数十年前的缘分，现在张师傅成为陈寅森最倚重的“匠人”，因为父辈的关系，加上双方的融洽合作，他对张师傅十分放心，“不会担心师傅跳槽或自立门户。”

　　 有客人来店内定制西服，张师傅会测量尺寸后用粉笔在纸张上勾画出版型样式，然后再凭借这个“图纸”裁剪布匹，整个过程他们裁剪缝制三次西服，分别为毛样、光样和成衣。“毛样是最初级的西服，在大裁缝为客户量身完毕后，就会为客户独立制版，以这个版型做出来的最初级的立体服装就是毛样。”

　　 陈寅森说人工制衣的好处是会做出“活的衣服”——大裁缝测量客户尺寸的时候不仅仅是测量客户的身材数据，还会留心观察该客人的坐立姿势，以便裁剪出更合身的衣服。

　　 “好的裁缝做出来的衣服不仅符合体型，还会把身材缺陷遮盖起来，同时将你的优点释放出来，例如你斜肩，那这个衣服就会针对你这个特点来设计。”比较而言，那些只靠身材数据就做出来的服装，陈寅森统称为“毫无个性的死的衣服”。

　　 毛样西服是用大针脚假缝上去的，毛样制成之后需要用户再次到店内试穿，大裁缝再根据上身效果进行改进调整，然后再一次锁边缝制，这次出来的衣服就称为“光样”。“进入光样程序的西服相当于基本成型了，客户试穿之后就只是调整一些布料的细节，这样再次修订之后就可以制作成衣了。”

　　 现在，MR JOFFRE新开的西服定制门店坐落在外滩繁华的金陵路上，玻璃门外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和各种新潮事物，百米外8号线地铁从地下几十米深处轰隆隆地开过，但在玻璃门内，陈寅森依旧在沿用缓慢的方式来制作西服。

　　 在MR JOFFRE制作一套西服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按照上述程序，客户需要在一个月内进行三次试衣。对于很多用户来说这是一个“无法忍受的繁琐的过程”。但陈寅森坚持这种做法没有妥协。从创业初期，他就笃定“不做快模式”。

　　 MR JOFFRE的整体风格都偏向意大利，陈寅森这样解释他的选择，“西装源自英国，英国纬度较高，天气寒冷，所以最初的西服都比较厚重。但在上海这样一个纬度并不很高的城市，我们不能一味去复制英国模式，应该考虑到气温、城市人群的爱好等，所以我们从面料的选择、制作工艺的调整上都是偏向于意大利风格，单从气温方面看，意大利和上海的温度相当，穿着也更加接近。”

　　 同时，意式西服也更加活泼自由，有别于英国人呆板严肃的穿着方式，“意大利人会用西服外套搭配一条牛仔裤”。这也是陈寅森选择意式风格的一个原因，他认为这种自由的服饰更适合上海人的需求。就这样，MR JOFFRE的第一家店铺在上海瑞金路开业，“定制西服、意式风格”成为他们主推的特色。

　　 最初，每个月西服定制数维持在两三套，而一年之后这个数字变成了五十，众多客户慕名而来。但五十这个数字是MR JOFFRE能接受的最高数字了，虽然这让陈寅森赚了更多的钱，但他感觉到“当时对服装的质量把控不够了”。

　　 “很多人认为手工制作的西服一定是好的，大体上看这句话没有问题，但大家也要明白，凡是手工的东西都是不可控的，必须严格限定产量。”

　　 2013年底，一个月五十套西服的订单量让陈寅森的团队加班加点完成，最后虽然按照约定时间交付成功，但对于陈寅森来说这个过程并不美好。

　　 “缺乏工匠精神。”他这样向《财经天下》周刊总结说。

　　 那段时间为了追求效率，他们甚至跑到机场或者晚上上门为客户试穿衣服。

　　“中国人就是这样，他等不了。”繁忙的工作让陈寅森再次反思自己当初的目标。“手工西服的优势就在于不可复制性，这种特性就决定了这和公司的发展相矛盾，也就是说手工制作西服是不能量产的。”

　　 他开始强硬地对外宣称，他的裁剪团队每个月只接受三十套定制西服，超过这个数字的客户需要顺延到下个月。现在，MR JOFFRE的订单平均预订期为四个月。

　　 裁剪团队并不包含陈寅森本人，虽然出身洋服世家，但他将自己定位为一个企业的管理者。

　　 在他看来中国的西服市场和国外不同，西服这个行业在中国还处于初步阶段，还是一种“刚需品”。

　　 “中国的西装是做增量的，而西方的西装是做保有量的。”他举例说美国一个普通人一生可能需要购买二十套西装，但中国人购买西服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喜爱，而是因为环境迫使他必须去购买、穿着。

　　 陈寅森所说的环境主要是指“工作、结婚”等必须穿着西装的场合。在他看来这些市场才是西服行业赚钱的所在。他因此创立了MR JOFFRE 的兄弟品牌——SuitLab，走一条更“亲民”的路线。

　　 但对于MR JOFFRE这样一个高档的定制品牌，陈寅森说自己从未考虑过指望它赚大钱。“工匠精神本身就是一个很严肃的东西，你不能去催他，手工的东西不能用工业化的方式来制作，他需要依靠一个裁缝自己的灵气来完成。所以我把他供着，我从来没有指望靠他赚钱。”在陈寅森看来这是种工匠的经验智慧的代表，“而且未来会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珍贵。”

　　 在国内，这种“追求极致”的考究做法并不常见，但在海外西服行业，手工定制有悠久的历史传承，比如英国的西服定制街道——萨维尔街。这个闻名于世的街区用一种最传统的方式来延续这种工匠精神——每家西服定制店每个月都付钱养两名学徒，以保证一百年来英国不间断地出现优秀的裁缝。

　　 现在陈寅森也尝试着复制这一学徒制的模式，在MR JOFFRE店里有学徒贴身跟着大裁缝学习裁剪和缝纫。“我不会像其他店那样培训三个月就让新人上岗，对于我来说学徒可能需要十年的时间才能成为新一代的大裁缝。”

　　Q:为什么不想将公司做大？

　　A:手工制衣有一个局限性，它无法被快速复制，也就是说没办法批量生产，这和大公司的发展方向是有矛盾的，对于我们来说正确的做法就是应该限制订单数量和公司规模。

　　Q:你觉得你是成功的经营者吗？有没有引入新的投资者？

　　A:每个人对成功的定义是不一样的，我觉得很多创业者成功的定义可以A轮B轮的融资然后上市。我在美国是学金融的，但我并不觉得做一家公司的目的是为了得到风投，我从来不觉得这是我要的。MR JOFFRE从来就没有要过风投，有风投和我谈我拒绝了。我们的目的就是把这个工匠文化一直继续下去，做好一件西装，这就够了。我对这家店成功的定义是，我们在业内获得了怎样的认可。或者，消费者知道我们改变了些什么。关于这一点，到目前为止，我还挺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