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中国进入新常态,经济增速持续下滑,政府和学界都开始表现出对中国可能掉入“中等收入陷阱”的担忧,并广泛开展对策研究。北京大学[微博]校务委员会副主任、汇丰商学院院长海闻就在日前举行的“北京大学成都金融论坛”上就此课题接受了《第一财经日报》的专访。
海闻提出的方案就是,“避免掉入‘中等收入陷阱’最核心的就是加快产业结构的转型”。“随着人们收入水平提高,需求发生变化,产业结构必须随之变化。中国的问题是在于服务业和高端科技制造业发展得比较慢,不能及时满足人们收入提高后的需求。因此,要加快服务业的改革与开放,加强科研的支持和投入,加强教育和全方位培养人才,提高劳动力素质适应产业结构的转型。”
当然,海闻也强调,在转型过程中,要对政府行为要有明确的界定,政府应该是为产业转型准备条件而不是进行产业指定,全国更不能“一刀切”,各地要因地制宜,发挥本地区的优势来发展产业。
《第一财经日报》:中国宏观经济形势不是特别乐观,你也讲到“中等收入陷阱”,中国在哪些地方表现出可能滑入“中等收入陷阱”的风险?
海闻:我觉得完全滑入“中等收入陷阱”也不会,中国和南美国家还是有区别的,我们的问题是能不能很顺利的跨过去?中国的产业转型还有很多制度障碍,比如医疗、文化、金融这些方面需要改革。还有就是劳动力的转型,产业转型很大的一个包袱就是人怎么办,从以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为主的经济要转向以服务业和高端制造业为主的经济,劳动力培训没有跟上的话,新的产业也不能形成。体制改革和人才培训,这两块都是挑战。
中国会不会掉入“中等收入陷阱”核心问题就是产业能不能成功转型,如果成功转型的话,新的增长动力就会出现。转型的一个基本条件就是得在制度上让它成功转型,服务业的改革和开放我们还比较滞后。逻辑就是,制度要放开,金融改革要跟上,资本才能往这个方面流,资本流还不够,还得让人跟过去。
但是,这些挑战只是说明过程比较艰难,我认为中国应该不会掉入这个陷阱,至少不会像南美国家那样掉进去二三十年,因为我们意识到这个问题,而且我们也正在转型,改革也在深入进行之中。
《第一财经日报》:南美国家掉入“中等收入陷阱”,有哪些教训值得我们警惕?
海闻:它们的教育水平跟不上,这个跟东亚国家是有区别的。政府的力量也比较弱,政府提供的基础设施、公共产品、以及对科研的投入也是不够的。另外,增长的模式也有问题,基本上是进口替代型增长,而东亚主要是出口扩张型增长。两种模式区别在于:东亚国家先发挥自己劳动密集型产业的比较优势,出口创汇,金融财务状况比较好,后期投资实力足。南美实行的是进口替代战略,希望通过保护来发展自己的工业替代进口,结果欠下大量外债,产业也没起来。
《第一财经日报》:中国经济增速下滑比较大,有悲观的说法称中国经济进入失速的状态,你怎么看?
海闻:我不认为是失速,是转轨当中的减速,也像接力赛中交接棒之间的减速,只不过我们交接的不是很好,而且这一次的交接也比较难。在过去产业结构转型中也都出现过增速放缓,上世纪80年代初从农业向轻工业转型,上世纪90年代初从轻工业向耐用消费品转型,上世纪90年代末到本世纪初从耐用消费品到汽车住房的转型,经济增速都出现过下滑。不过,这次的转型更困难一些。前30年都是以物质消费为主,转型也只是从低端的物质生产逐渐转向较高端的物质生产,而现在要逐渐走向以服务业消费为主的经济,转型不会那么顺。这次经济下行时间那么长,也跟我们在服务业方面的改革开放滞后有关,如果这些改革提前10年,可能不会有这么大的减速。这次经济下滑,这不仅仅是宏观周期的问题,也是产业结构转型的问题。一般来说,宏观周期三四年也就过去,而产业结构就需要七八年甚至更长。如果服务业在中国经济中占到百分之六七十,然后又能保持8%以上的增长,中国经济的增速还会起来的。
《第一财经日报》:在这样转型过程中,消费的作用被突出,而投资似乎要被摒弃,但也有学者提到投资的作用还是必要的,消费对经济拉动作用是有限的,你怎么看?
海闻:投资和消费是不矛盾的,两个都很重要。从市场经济的角度来讲,应该是消费引导的投资,投资是冲着最终消费去的,这样的投资就能促进经济的增长。评价投资的作用,关键是以什么为引导的投资,要从以政府引导的投资变成以消费引导的投资。不是投资不对,也不是出口不对,关键是我们投资什么样的行业,出口什么样的产品,我们现在需要发展的行业肯定需要投资,现在医药、环保、教育、文化、科技等领域就很需要投资,这些领域的投资不但能够直接拉动当前的经济,还会通过未来带动的消费进一步拉动经济。
《第一财经日报》:在产业转型过程中,中国劳动密集型产业纷纷向东南亚转移,怎么看待这些现象?
海闻:老实讲,这也是一个制度问题,为什么不向中西部、东北地区转移?有一个老板说,它宁可到罗马尼亚投资,也不愿意在西部投资,它觉得中西部地区的投资环境不好,官僚制度等人为制造了中国制造业成本的增加,这需要体制上的改革。当然,对于产业转移后出现的剩余劳动力,政府要提供培训帮助转型,否则会造成严重的结构性失业和贫富差距扩大的现象。
《第一财经日报》:这样下去,这些中国传统优势产业会不会逐渐没落了,未来中国也会出现像现在的美国那样从国外进口纺织、服装这些产品?
海闻:如果我们没有特别犯错误的话,是不会的,因为我们中国发展很不平衡,也存在很多像越南、柬埔寨这样的地区,但这些产业为什么不能向这些地区转移,而都要到海外去?这是我们要检讨的地方,
《第一财经日报》:现在各地的产业规划都在提要发展新兴产业,发展中高端产业,传统劳动密集型产业几乎没有人提?
海闻:这是地方政府的问题,这是在错误的指导地区发展。中国是不能一刀切的,中西部地区制造业都还没有发展起来过,干嘛要做尖端的东西,完全不顾地方的实际情况,都去跟着中央对全国的要求。
中国还有这么多的人口,我根本不相信人口红利没了,中国农业产值不到10%了,中国农村劳动力至少还占到全国的30%,那就不匹配,说明农业劳动生产率低嘛,无论怎样,中国农村人口早晚还得下降,没有一个发达国家农业人口超过5%的,将来还有20%多的人口要从农村和农业转移到城市和工业中去,能说我们缺劳动力吗?
中西部应该承接东部的产业转移,即使不出口也可以销往国内。不然服装玩具这些产品中国都要进口。政府更多的是为转型升级提供条件,放开管制,提高劳动者素质,这是他们要做的事情,各地做什么产业,政府不应该管,而且不能全国一刀切。本身产业层次不一样。
另外,应该鼓励产业内的兼并重组。现在很多问题不是产业问题而是产业内企业过多的问题,生产能力过剩或者产品质量低,需要通过兼并重组形成企业的规模经济。目前低端制造业或产能过剩产业中的企业面临两种选择,一是向服务业和高科技行业转移,二是通过本行业内的兼并重组,使企业变得更大规模、更低成本、更有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