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飞

　　 中铁建中标墨高铁项目。“中国制造的高速列车正极速驶向拉美”。风云突变，墨西哥总统取消中标结果。原来第一夫人豪宅系中标联合体中墨国公司利益输送，政治压力排山倒海而来。

　　 屋漏偏逢连阴雨，43名墨国大学生遭市长和黑帮联手杀害。东窗事发，举国震怒，数万首都民众抗议，点燃“国家宫”大门，企图冲进总统府。帅哥总统涅托（Nieto，西班牙语孙子之意），名副其实地被人骂成“孙子”。

　　 西班牙《国家报》发问：“谁毁了墨西哥？”这个拉美经济大国，缘何乱象丛生？是历史遗绪阴魂不散，还是美国干预政策作祟？抑或是社会深层矛盾所致？

　　奇迹不再的墨西哥

　　 “像埃及那样，墨西哥拥有古老的金字塔；像西班牙那样，它有古老的引水渠；像波斯那样，它有古老的象形文字；像中国那样，它有丰富的古代艺术品。” 《牛津墨西哥史》赞美。

　　 美丽的墨西哥，深邃的古印第安文明闻名于世——玛雅文化、阿兹特克文化、太阳金字塔和月亮金字塔；这里是“玉米的故乡”“仙人掌的国度”“白银王国”“浮在油海上的国家”。

　　 1519年，西班牙探险者与美洲原住民第一次邂逅。“在他们相会的一刹那，他们创造了一个全新的民族。”学者克劳泽观察。

　　 数百年的殖民统治，罪恶罄竹难书，大肆剥夺印第安人的土地，全面破坏土著文化。背负着沉重中世纪遗产的西班牙，没有也不可能为殖民地带来近代化。“落后的母国将其自己的落后性传给了它的殖民地后代”。

　　 墨西哥经济上的依附性、政治上的专制主义，社会上的阶级冲突长期存在，与北方强邻美国差距越拉越大。殖民历史300年，产生出了比宗主国更加专制的结果。

　　 1910年墨西哥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爆发，次年推翻反动的迪亚斯政权。1917年颁布宪法，明确规定：总统任期六年，不得连任。

　　 深知稳定政局至关重要，卡列斯总统提出，墨西哥必须从“一人统治的国家变成制度国家”。自1929年起，革命制度党连续执政71年。当拉美其他国家政局动荡，政变频仍，军事独裁屡见不鲜时，墨西哥政局稳定，六年更换一次文人政府，有人赞誉墨西哥一党独大的政治体制为“完美的专制”。

　　 1957到1970年，墨西哥国内生产总值年均增长6.8%；通货膨胀率2.3%，为历史最低水平；这一段经济增长黄金期被誉为“墨西哥奇迹”。

　　 危机出现在1968年，墨西哥城大学生爆发抗议运动，要求开放民主，却遭到残酷的镇压。特拉特洛可惨案，标志墨国由稳定发展走向不稳定发展，一党统治弊端逐渐显现。

　　 此后的一切，都已成为历史。1982年爆发金融危机，政府大刀阔斧推行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一场瓜分国有资产的“盛宴”拉开帷幕，国有企业、银行几乎全部卖掉。2000年总统选举，反对党赢得大选，结束了71年一党统治。

　　反毒战还要打多久？

　　 14年弹指一挥间，墨西哥成功了吗？

　　 试看今日之墨国，农业几乎完全破产，工业金融业几乎全由外资掌控。唯美国马首是从，完全游离在拉美大家庭之外，几乎丧失了国际影响力。贫富悬殊，腐败猖獗、毒品战点燃战火、社会治安每况愈下，一个个棘手问题难觅解药。

　　 挥之不去的毒品阴霾始于上世纪90年代。哥伦比亚毒贩大规模通过墨国将毒品偷运至美国。墨国黑帮一举打开西半球毒品供应链的潘多拉魔盒。如今，美国90%的可卡因从墨西哥入境。2009年，墨西哥毒品走私集团利润高达380亿美元。

　　 美国施加强大压力，2006年卡尔德隆总统上台，掀起反毒战争，铁腕扫毒。4年清剿毒品109亿美元，缴获武器9.3万件。“砍掉蛇头”策略弄巧成拙，每除掉一个毒枭，就会有数个新毒枭冒出来，且更为残暴无情。黑帮疯狂地守卫自己的领地，与敌对集团争夺地盘，社会治安急转直下。

　　 反毒战，政府支出数十亿美元；10万毒贩对抗13万军人；毒枭滥杀无辜报复政府，8年8万人丧生；1/4的国民曾遭受过抢劫、绑架或凶杀。希拉里称：“墨西哥已经越来越趋向于20年前的哥伦比亚。”

　　 经济饱受冲击，外资流入大幅下滑，创十年来最低水平。暴力犯罪造成的经济损失超过国内生产总值15%。53%的国民认为毒枭会赢得“毒品战争”。经济部长鲁伊斯哀叹：“如果这场毒品战争打不赢，墨西哥下任总统将是毒枭。”

　　 “战胜贫困才是灭毒的最好方法。今天，解决城市暴力问题需要全国实现和解。我们需要重建村庄和农场，让墨西哥人能自给自足；我们需要建立工厂，并实行低利率政策，以鼓励墨西哥人饲养牲畜；此外，还要建立更多学校；我们还可以用提供工作消除暴力。我们必须牢记，不能只有镇压，而没有医疗保障、公路和安全。”昔日“贩毒教父”加拉多为政府支招。

　　 “墨西哥有很多腐败现象，很多。如果不是当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规模毒品运输根本不可能通过港口或机场，这显而易见。要想赢得这场反毒之战，必须首先清理政府腐败部门。”大毒贩贝尔特兰如是说，她出生于贩毒世家，两任丈夫都是为贩毒集团工作的高级警察。

　　 “反毒战争至少在目前看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战役。一方面，美国的瘾君子数量继续攀升，另一方面，墨西哥各大贩毒集团日渐强盛，未来的局面将更加悲观……”专栏作家拉莫斯发表评论《一场失败的战争》。血雨腥风的毒品战争，还要再打多久？

　　离美国太近，离天堂太远

　　 百年前，统治墨国34年的强人迪亚斯感慨，本国最大不幸，便是：“离上帝如此之远，离美国如此之近。”

　　 岂不知，美墨战争，战败的墨国失去得克萨斯、加利福尼亚州、内华达州、亚利桑那州、犹他州以及新墨西哥州、科罗拉多州和怀俄明各州一部分，面积230万平方公里，占国土面积的一半。

　　 “美国人树起了自由的旗帜，把它立在我们的心坎上。我们曾像他们一样充满爱意地道出华盛顿和富兰克林的名字。尽管他们施行过暴政，我们还是一直挂着他们的画像直至今天之前，美国的每一次挫折都使我们难过，每一次胜利都使我们高兴。忘恩负义的人啊，面对这一切，他们却取笑了我们的爱情，践踏了我们的希望。” 墨西哥爱国者[微博]德米埃尔说。

　　 美国人讽刺南方邻居的笑话不胜枚举。问：“为什么美墨边境上没有电网？”答：“为了防止墨西哥人偷电。”问：“墨西哥菜谱的第一句话是什么？”答：“做菜前先去偷一只鸡。”问：“一个建筑物里都是墨西哥人。那是什么地方？”答：“监狱。”问：“如果墨西哥人去洗澡，那会是什么？”答：“那将是一个奇迹。”

　　 墨西哥人以特有的黑色幽默回击。洞房之夜，新娘问：“我们怎样才能收复失地？”新郎说：“在床上。”偷渡到美的墨西哥移民，一天天充斥美国西南部地区。他们常指着脚下的土地说：“这片土地以前是我们的。”

　　 千错万错，都是美国人的错？哥斯达黎加前总统阿里亚斯发表雄文“文化至关重要”，问道：“拉美国家独立200年以来，没有一个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发达国家。拉美错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原来落后于我们的国家，却取得了我们长期以来梦寐以求的成效？”

　　 “我们中的许多人用阴谋论或自我怜悯的理由来回答上述问题。他们指责西班牙帝国在过去掠夺了我们的财富，也指责美利坚帝国在今天榨取我们的血。他们说，国际金融体系设法阻碍拉美的发展，或有意通过全球化来把拉美置于黑暗中。他们把拉美的欠发达归咎于其他人，就是不在拉美自己身上找原因。” 老人勇于自省。

　　 2012年哈佛大学出版社推出巨著《权力、繁荣与贫穷的根源：为什么国家会失败？》，第一章以美墨边界的小城诺加利斯为起点，“如此之近却又如此不同”。两个同名姐妹城，居民构成相似，经济发展和生活水平却有天壤之别。美国小城家庭生活收入三万美元，生活安定，道路、医疗和公共教育设施良好；反观墨国小城则民不聊生，贫穷与暴力家常便饭。为何姐妹城如此不同？作者强调，不同的不是地理、不是文化、不是历史，而是经济和政治体制。

　　 8月涅托总统发表报告《我们的改革将建设墨西哥更美好的未来》，激励国人。拉美病夫——墨西哥，真能浴火重生，扭转乾坤吗？全世界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