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飞龙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岳武穆的未酬壮志激励着“三十而立”的国企经理李途纯[微博]毅然下海,开始其“太子奶传奇”的商业人生。每个人都会有人生的拐点,来注定一生最绚丽的风景,对于李途纯而言,彼时西湖岳庙中的精神邂逅,正是其人生的拐点。
李途纯的胆子是够大的,这是“太子奶”的成功诀窍,也是其个人尴尬谢幕的性格主因。大抵对于创业者而言,无时无刻不想着创新进取,敢作敢为,摔倒也不怕,于是往往能够“无知者无畏”,一举成名。但守业法则与此不同,需要十分地稳健,需要强化风险管控。
李途纯是一如既往的闯将,却始终未能学会现代企业经营中的风险管控和治理技艺。就像一个不断攻城掠地却难以积极巩固的将军,他的倒下也折射出中国改革企业家“创业”与“守业”之间的失衡状态,显示了改革企业家不成熟的一面。
创业期间,李途纯的“闯将”风格大显身手:第一,1993年以毛泽东诞辰100周年挂历投资赚取上百万元,获得创业第一桶金,这既源于红色文化根源,亦有着邓小平南巡讲话后大胆闯荡的胆略气魄;第二,1996年专注乳酸菌奶饮料,创立“太子奶”品牌,确立主业阵地和品牌意识;第三,1997年,以8888万元夺得央视黄金时段广告标王,代价超出太子奶资产存量,属于超限透支冒险,但取得了成功;第四,零风险经营,将利润留给经销商,将风险集中于自身,从而建立起最稳固强大的全国性经销网络。在一个缺乏雄厚资本和官方支持的创业时代,李途纯的上述每一步走错,都不会有后来的“太子奶传奇”了。幸运的是,他接连取得成功。
2004年开始,一方面由于太子奶销售业绩高涨,另一方面受蒙牛引入战略投资者成功上市的个案刺激,李途纯开始全力推动太子奶海外上市。他开始与海外风险投行接洽合作,希望借助风投机制实现海外上市。但地方政府对太子奶上市反应冷淡:第一,地方政府在太子奶的国有法人股占到近28%,引入外资仓促上市可能危及国资安全;第二,太子奶是银行贷款高企,资金链张力已然显现,但李途纯作为公司第一大股东,其“上市梦”不可阻遏,风险管控之类的事务不在其“闯将”思维范畴内。
从2006年至2008年,英联、摩根士丹利、高盛、花旗等风险投行相继与太子奶集团签署投资协议,获取相应股权。这是李途纯的扩张战略,但时值全球金融危机和国内三聚氰胺事件爆发期,这一扩张安排生不逢时。坊间疯传的“对赌协议”,即投行股权与企业控制权的风险赌博安排,李途纯一直不予承认。但其确实于2008年7月开始退出太子奶管理层,握有名义股权,但并不实际控制,似乎又坐实了“对赌协议”存在的可能性。实际上,作为引入战略投资者的特别安排,“对赌协议”很有可能作为秘密协议存在。
大致从2008年下半年开始,太子奶集团因资金链张力过大而断裂,利润下降,花旗银行带头要求提前全额还款,而李途纯亦不得不交出企业控制权。太子奶与李途纯就此分家,分道扬镳。花旗等几家主要投行取得企业控制权之后,主要目的不是投入常规经营,而是快速套现止损。这是投行商业行为的正常逻辑。投行决定将太子奶集团租赁给株洲市政府托管运营,后者成立高科奶业予以实际经营,但业绩大不如前,无法起死回生。于是太子奶集团进入破产重组程序。
2010年至2012年间,李途纯一方面成立“仙山奶业”开辟第二战场,另一方面多方争取重回太子奶。其时,太子奶的破产重组已不可逆转,最终由新华联控股和三元股份以7.15亿元取得太子奶100%股权。而李途纯在此期间遭遇了长达15个月的刑事检控程序,对外宣布的嫌疑罪名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但立案罪名多达数项,包括非法集资罪、偷税漏税罪、行贿罪等,但最终都以证据不足而作出不起诉决定。
李途纯的太子奶集团上市扩张计划其实存在诸多硬伤:第一,公司治理高度“家族化”,决策不透明,一股独大,主要股东之间相互防范,无法凝聚共识,比如政府法人股和投行风险股就相继成为太子奶上市的主要阻力和破产重组的主要动力,使李途纯的扩张梦昙花一现;第二,太子奶的股权结构不合理,既有国有法人股,又有外资风险股,前者虽然不控股,但实际影响远超股权比例,后者自然唯利是图,不可能与李途纯同进共退;第三,投资协议缺乏透明度和风险控制机制,比如“对赌协议”是一种过高的风险条款,对李途纯与太子奶均非理性安排;第四,“阴谋论”影影绰绰,或有夸大,但也折射出民营企业在市场扩大过程中面临的来自政府和外资财团的双重风险和压力,后者未必有充分的合谋安排,但都基于纯粹套利思维,不可能从太子奶的常规经营与稳健发展角度出发思考对策,在风险投资不利情势下自然会就快速破产重组达成共识。至于因风险条款承诺而赌输了的李途纯,也就成了风投漩涡中的当然牺牲品。
如今,太子奶集团已被完全重组,政府和外资投行已全身而退,李途纯也永久离开了亲手创办的太子奶企业。作为兼容过国有法人股和外资投行股的中国奶业民企,太子奶集团一度市场大好,创始人李途纯亦雄心勃勃,但终于因为风险管控不力和股权安排失当而马失前蹄,上市梦碎,控制权尽失,甚至险遭牢狱之虞。
就结局而言,李途纯还是要比其他的改革企业家幸运,在不起诉宣告之余仍得以二度创业,以“仙山奶业”为载体再度进入市场,投资小酒行业,或可梅开二度,造就“六十功名”。
抽离个案背景,我们观察到中国的改革企业家一代代起起落落,在体制权力与资本漩涡中摸爬滚打,在创造诸多改革经济史传奇与神话的同时,其个人经历与身世遭际亦饱含着中国企业家在制度与市场转型期面对权力、资本、家族、管理、风险、国际化、法治诸端要素时,其身体力行与心智成熟度的高低错落格局。
评点改革企业家史,是中国改革史的一种独特回顾与书写方式。企业家春秋,亦国人春秋的一大缩影。其在法治有待健全的改革年代,凭一己智慧和机运游走于体制边缘缝隙,在财富和权力两极之间腾挪跌宕,风采自然了得。大起者,瞬间暴富,如日中天;大落者,一夜入罪,前景黯淡。
凡此种种,皆为精英一族的改革故事,成败荣辱,铭刻时代阵痛与制度变迁遗痕,亦有个人心智与文化背景可予检讨之处,如此种种皆可为后世从政、经商、为学者所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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