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洪安
1986年9月,时任中顾委主任、中央军委主席的邓小平,在中南海紫光阁接受了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电视新闻栏目《60分钟》记者迈克·华莱士的专访。
“邓小平领导下的中国和毛泽东领导下的中国是不一样的,”华莱士的提问一如既往地直接、尖锐,“看来中国现在在进行一场新的革命,至少是试图进行一场新的革命。”
刚刚度过82岁生日的邓小平淡定应对:“这个话是对的,我们也讲现在我们搞的实质上是一场革命。从另一个意义来说,我们现在做的事都是一个试验。”
很多中国人都知道这次非常有名的采访。但他们未必清楚,从旁牵线搭桥,促成其事的,是一个曾经“红”遍神州大地,后来又从中国老百姓的视野和记忆中淡出的美国人。
更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幕后推手”一度表示过:“邓小平背弃了革命的道路,因此对他很不满意。”
这个美国人的中文名字,叫李敦白。
何方神圣李敦白
即使是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中国人,也大都不太清楚李敦白的来历和事迹了,他在中国政坛上红得发紫那些年,这一代人大多尚未懂事,甚至还没出生。而“60后”们陆续长大成人,对萌动中的变革新时代满怀希望的时候,李敦白则在结束与世隔绝的近10年“秦城生涯”后不久,悄然离开生活和奋斗了35年的中国,重返美国老家。
但是,只要列举一下与他有过个人接触与交往的部分人物名单,谁都能感受其中的分量:宋庆龄、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陈毅、李先念、王震、聂荣臻、陆定一、廖承志、朱镕基,当然,还有江青和张春桥,等等。
据李敦白本人回忆,早在1946年夏天他奔赴延安前,就在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简称军调部,国共内战初期由国民政府、中共、美国政府三方代表组成,调处军事冲突的机构)遇到了王光美。她刚刚毕业于北平辅仁大学,是年方24岁的美丽才女(中国首位原子物理学女硕士毕业生),时任军调部中共首席代表叶剑英的英文秘书。
李敦白到延安没多久,国共内战全面爆发,王光美也随军调部中共代表团撤回了延安。同样来自美国的马海德大夫和他的中国妻子苏菲,热心地试图撮合这对同龄的单身革命者。结果,在相约下馆子各请吃了一顿回锅肉(当时延安生活清苦,很少别的选择)后,两位年轻人都觉得,还是当普通朋友好。
与王光美“约会”前,李敦白已认识刘少奇。这位个性严谨的党内理论家,对新来的美国同志建议,要提高中文水平,得学中国的成语,还得读读《红楼梦》、《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三本古典名著。日后,李敦白熟读过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并将其视为漫长的监禁岁月中为数有限的精神营养之一。
后来,王光美成了刘少奇夫人。
想不到20余年过去,因那段没有下文的“约会”,李敦白卷入刘少奇、王光美夫妇的“叛徒特务案”,莫名其妙地当上了美国CIA(中央情报局)派来的“上线”,反复受到审查,那两顿回锅肉,也成为铁证。
此是后话,且按下不表。
1945年9月中旬,日本投降后不久,作为一名受过中文专门培训的美国陆军新兵,李敦白经驼峰航线飞抵中国大后方的昆明。入伍之前,他是美共积极分子,大学期间就全心投入左派工运,在美共机关报《工人日报》上看过毛泽东关于新民主主义论的文章,读过斯诺的名著《红星照耀中国》,而第一次对中国产生感情和兴趣,是听到纽约市华人洗衣所合唱团演唱的《义勇军进行曲》。
他在昆明爱逛书店,当地开明书店的老板,还给他起了个中文名:在“李白”中间加一个意思为厚道善良的“敦”字。这比他本名Rittenberg的中文直译“李登堡”,显得更有中国味儿。
更重要的是,他跟昆明的中共地下党接上了头。在服役期满决定继续留在中国后,他辗转赴上海,通过中共党内关系,结识时任宋庆龄秘书的廖梦醒,又由廖介绍见到了宋庆龄,并因机缘巧合,得到一次为中国的共产主义事业做出重要贡献的机会。
以这次“贡献”为契机,往后漫长的35年,李敦白成了一个“在中国的美国人”。
解放区的天
1946年初,经宋庆龄亲自推荐,李敦白担任了联合国[微博]善后救济总署视察员。同年4月初,他负责押运一批救济物资,到达武汉以北100多公里的宣化店,那是中共中原解放区李先念、王震部队的驻地。之前在上海和武汉,李敦白已见过王震,在宣化店,性格豪爽甚至有些粗鲁、一度憎恨所有洋人的王将军,经常跟李敦白一块散步聊天,彼此成了好朋友。
也就是在那儿,李敦白第一次认识了慕名已久的周恩来。
当时周恩来恰好与马歇尔将军的代表、北平军调部执行处处长白鲁德将军,以及国民政府代表一起,到宣化店视察。
接下来的故事,有一点“传奇”的意味:李敦白偶遇白鲁德,难得在中共解放区见到一个美国同胞,又得知李敦白的军人背景和救济总署官员身份后,白鲁德放松了警惕,他无意中透露,美国打算让“国军”消灭此地的“共军”。李敦白闻言非常吃惊,第二天上午,白鲁德、周恩来等三人视察小组离开后,他随即把白鲁德的原话转告李先念。
据李敦白回忆,几个月后,已率部从中原突围到了延安的李先念对他说,非常感谢他提供的情况,让中共中原局内部对美国和国民党发动内战的意图认识更加清醒,在斗争中争取了更多主动权。
而国民党高级将领孙元良事后更认定,正是潜伏的美国“共谍”李敦白,“从军调部美方负责人手中窃取了机密情报,拯救了李先念被国军围困的部队”。
不管各方怎么看待这次“告密”的实际作用,一位非亲非故的美国人能在危难时刻伸出援手,显然给中共方面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当他离开战事一触即发的宣化店回到上海,一心想再去解放区却不得其门而入时,仍身在南京的周恩来投桃报李,答应“设法让你去延安,亲自去见毛主席”。
很快,他先取道北平,拿到叶剑英开的介绍信,穿过国民党部队封锁线,乘火车到了中共控制的张家口,另一位著名将领聂荣臻驻守在此。
正好中共要在张家口开通面对美国的英语口语广播,需要一个以英语为母语的专家校对、润色稿件,聂荣臻就把李敦白“扣”下了,李敦白对此则求之不得。
几个月后,朱德总司令发电报点名要李敦白去延安,加入新华社。于是,1946年10月19日,经过长途跋涉,他终于来到多年前在斯诺著作中得知的那个引人遐想的红色圣地,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毛主席。
还在张家口时,李敦白给电台的人上英语课,老朋友王震的妻子王季青抱着儿子王之也来听课。30多年后的1983年8月,中国电子工业部代表团访美,王之是代表团二把手,已经回到美国数年的李敦白,则受美方一家电脑销售公司老板邀请,充当翻译兼顾问。
在那次商务谈判中,中方团长主动提出与美方合作,在中国各地设点销售电脑,王之当翻译,说了半天,美方老板无动于衷。会后,李敦白生气地质问那老板:为什么如此好的提议你没反应?这下才知道,王之的“中式英语”一字一句都翻出来了,久居中国的李敦白自然懂得,美国老板却压根儿没听明白!
对与外界隔绝已久的中国来说,这真是一个无比尴尬的写照。正是这种隔绝,让年近花甲才返回美国谋生的李敦白,找到了自己新的价值,也找到了商机。
为革命而坐牢?
到延安没多久,由李先念、王震为介绍人,经毛、刘、周、朱、任五位中央书记处书记共同批准,李敦白加入中国共产党,是少有的外籍党员之一(马海德大夫抗战初期即加入中共,但他很快放弃了美国国籍,1949年后成为首位入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外国人,李敦白则一直保留美籍)。
为什么一度备受中共高层重视,深信自己在这片新天地里找到了革命理想和激情的李敦白,会在35年之后,临近退休之时,决意告别中国,重归故里呢?
一切说来话长。
1949年2月下旬,李敦白接到直属上司、时任新华社社长廖承志转达的由刘少奇签署的命令,让他与师哲(毛泽东的政治秘书兼俄文翻译)一道前往刚刚和平解放的北平,执行“特殊任务”。李敦白兴奋地认为,他即将承担中共新政权与美国外交沟通的历史重任。但就在离著名的西柏坡咫尺之遥的一个村子里,他突然成了阶下囚。
多年之后,他才得知,自己被牵涉进苏联方面认定的知名左翼记者兼作家安娜·路易斯·斯特朗的所谓“美国特务案”中去,中共迫于斯大林的持续压力,把他也关了起来。
这一关,就是六年多。
在牢房糊窗户的报纸上,心情糟糕的他看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消息,精神为之一振。在狱方提供作为学习材料的《人民日报》旧报纸上,他读到了抗美援朝的报道,以及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后来,他也看到了斯大林去世(时为1953年)的消息,并为此失声痛哭——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中苏存在的分歧,也不清楚自己的牢狱之灾由谁一手造成。
当然,他也读了毛主席的《矛盾论》《实践论》,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以及从前想看而没工夫看的《资本论》三大卷等一系列马、恩及列宁的经典著作。
1955年4月他被释放重回人间时,他甚至相信自己已是一名经过考验的、真正的、标准的中国共产党人了。尽管入狱期间,他曾深爱的中国妻子(延安时电台的同事)离开了他,他的视力也因狱中所受折磨变得很差。
第一次含冤入狱整整19年后,1968年2月21日,李敦白再次被捕,关进秦城监狱,他又成了“美国特务”。后来他听说,在他的逮捕令上,有周恩来等十三位中央领导签名,正式的定性是“卷入王力、关锋、戚本禹反革命集团”。这或者与李敦白在“文革”初期表现激进,曾当上其所任职的广播事业局造反派的领导人,一度“红”透中国的经历有关。
而李敦白本人则认为,他是因为不慎得罪了江青而失势的,虽然他一开始就衷心赞成“文革”中群众大民主的做法,并认定江青才是革命干劲的真正代表。
凑巧的是,李敦白的“秦城生涯”后期,江青也进来了,就关在他监室的对门。他早在延安时期就认识的、贤惠得体的枣园(毛泽东住处)女主人,此时吵吵嚷嚷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
1977年11月19日,李敦白获释出狱。五年后,公安部才发文,正式为其“特务”及“现行反革命活动”冤案平反。
与1949年恍如晴天霹雳的冤狱相比,见识过更多中国政治风云变幻、人事浮沉的李敦白,其“二进宫”经历,要平静许多。在狱中,他所设想的最坏情况,是自己为社会主义坐了多年牢,出来却发现“社会主义”已经没有了。
出狱后一段时间的所见所闻,比如说人们开始越来越“向钱看”的种种“病态”,让他意识到,上述的担心,恐怕要变成现实。本来打算终老中国,把所有的才情和热情都毫无保留地献给中国的李敦白,发现自己难以适应这些变化,重获自由后不到三年,就举家回美国定居了。
一面之缘邓小平
当初,将满怀国际主义理想的青年李敦白吸引到中国来的,是斯诺笔下和镜头中颇具神奇色彩的毛泽东及其革命战友。而让年近花甲的李敦白下决心又一次人生“大逆转”的,不是别人,却是那个在中共高层群星中不甚抢镜的小个子邓小平,还有另一位更不起眼的小个子胡耀邦。
1980年1月21日,胡耀邦(时任中共中央秘书长兼宣传部长,稍后升任政治局常委)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传达邓小平的指示,说有些问题,比如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的问题,以后报纸上不允许讨论——此即有名的“姓社姓资不争论”方针。
当时李敦白已回到新华社工作,看完这个文件,他对妻子王玉琳(50年代中李敦白出狱后认识的广播事业局同事,不久两人结婚)说,看来我们该走了。不到两个月后,他们离开了中国。那会儿,李敦白还差半年就满60岁了。
早在延安时期,李敦白与到访延安的安娜·路易斯·斯特朗一起,跟毛、刘、朱、周等几大中共首脑一起玩过纸牌,到毛泽东住的窑洞里介绍过美国的情况。而“文革”之前李敦白政治上的“黄金十年”里,他经常是伟大领袖的座上宾,1966年国庆典礼上,毛泽东亲笔为他签名的“红宝书”,也是其最珍视的收藏品之一。
但李敦白与邓小平之间,并没有什么私人交往,在延安和西柏坡时,他们甚至都没见过面。直到1958年中共八大前后,邓小平(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委员会总书记)发表了一些关于党内民主重要性的谈话,才引起李敦白的注意,他觉得邓小平谈得很好。
李敦白的印象中,两人之间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还是1966年国庆典礼上。那天,李敦白发现邓小平独自坐在天安门城楼的休息区里喝汽水,看上去情绪低落。他想过去跟邓拉拉话,但邓显然不感兴趣。他只好走开,此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在那前后,邓小平已因抵制“文革”受到批判和斗争,失去一切职务,是为其三起三落人生中的“二落”。想不到,没过太久,“文革”之初意气风发的李敦白,也迎来了人生中的“二落”。
李敦白从秦城出来后,因新华社同事的关系,与邓小平长女邓林相识,曾通过她给邓小平写过信,就外国专家应得到更多信任等问题提出建议,但信中未提及自己个人遭遇的事(当时他的家人仍为其彻底平反四处奔走)。
按李敦白的口述回忆,当时他对邓小平复出施政的印象,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1979年初,邓小平成功访美,出色地推动了中美关系进一步发展,这为他返美探亲,并最终顺利回归美国社会提供了有利条件。
忧的是,邓小平“背弃”了革命道路,他因此对邓很不满意。这也就是前述“姓社姓资不争论”文件下达后,他决意举家离开中国的真实心态。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李敦白终于承认,看来邓小平大致上还是对的。
他的最新评价是:“他(邓小平)是毛泽东之后影响中国历史最大的人,从某些方面讲,我觉得他跟毛泽东一样重要。他打开了市场,让中国作为平等国家参加了国际事务。”
牵线人
1983年11月22日,“庆祝马海德来华工作五十周年招待会”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出席活动的邓小平与这位当年和斯诺一起到陕甘宁边区,现已73岁的医生热情握手,并赞扬说:“革命五十年不容易啊!”
而此时此刻,马海德大夫的小老弟李敦白,正在大洋彼岸忙着为他的资本家客户(比如那位听不懂王震之子王之的“英文”的电脑公司老板)提供咨询服务。在此之前,他还当过一家旅游公司的副总裁,利用自己在中国的经历、人脉,还有流利的中文,组织美国游客来华旅游。
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历次政治运动中,李敦白出尽风头,那时他感觉被一些对中国内部政治不感兴趣的外国专家同事所孤立。而他的返美之举,以及之后的“所作所为”,在像马海德一样继续留下来的外国专家们眼中,又成了对中国事业和革命理想的“背叛”。
幸好,他的中国老朋友们并不这么看。
李敦白回美国定居前,曾去见王震。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王震嘱托他,以前你经常给我们介绍美国的医生、教师、新闻记者,现在不需要介绍这些人了,你回去后介绍些财团人士给我们。李敦白答道,我从小干革命,最反对财团人士,也不认识他们。王震说,我们都要重新学习嘛,你看我一直是当官的,现在也要重新学习。
李敦白回忆说,后来他搞咨询开公司,尽力帮助中国的经济建设,确实与王震的嘱托有关。
上世纪90年代初,王震去美国治病,并到洛杉矶出席道格拉斯飞机公司在上海组装飞机的合作签约仪式,李敦白专程陪他去逛了趟街。年过八旬的王震穿一身黑色衣服,在洛杉矶繁华的大街上溜达,感觉很自由,他得意地对李敦白说,这些美国人看我,就是一个中国老头。
在此之前的1985年7月,时任中国国家主席的李先念出访美国,李敦白应邀出席白宫的欢迎仪式,又到酒店去看望老朋友。他跟李先念开起了玩笑:李师长,当年在大别山区,你想到过有一天作为中国的国家主席访问美国,而我作为美国人民的代表欢迎你吗?李先念笑了,说当时最多想到当汉口市市长。
至于他与一开始非常抵触,到后来又心悦诚服的邓小平之间的又一次交汇,其中还有一段故事,这故事与本文开头就出场的CBS王牌记者迈克·华莱士有关。
1981年,华莱士计划来华采访,这是美国电视记者第一次到中国做节目。华莱士听说过李敦白的经历,有意请他陪同,但只当翻译,不算顾问,因为“CBS什么高级顾问都有”。没想到来中国的第一站南京就遇到麻烦,他们要拍摄的一个解放军师级文工团的表演,对方开价五分钟八万美元,把华莱士团队吓住了。
李敦白心里明白,中国刚对外开放,人们才学会要钱,要得挺狠。他就去对现场负责人说,这个《60分钟》节目有8000万观众,一旦播出,你们在美国就出名了,说不定有去美国演出的机会呢。这下子人家大开绿灯,还一分钱不要。华莱士大喜,立即致电纽约总部,建议聘李敦白为顾问。在李敦白协助下,他们又跟那个解放军师上上下下都做了交流采访,华莱士对他的制片人说,想不到这些赤色分子还挺可爱。
据李敦白讲,华莱士一行到中国前,定下的采访基调是“中国威胁”,结果他陪着他们在中国走了一圈后,推翻了原来的文案,最后播出的报道很友好,题目叫《在今天的中国,发财是光荣的》。
此次返美之后,“知恩图报”的华莱士利用他在美国的影响力,为白手起家的李敦白提供了不少新的机会,李敦白一家终于度过了返美初期的艰难岁月。
过了数年,李敦白从旁牵线搭桥,终于让曾经默默地待在一角,如今却是中国最有权威、最富声望的政治家,淡定地坐到了华莱士团队的聚光灯前。那是邓小平头一次接受一家外国电视台的专访。
理想与现实
关于如何撮合1986年9月那次重量级采访的具体细节,李敦白并没有细说,一般相信,他还是通过邓林的关系,转达了华莱士的采访意向。
当然,上世纪80年代中期,中国的改革开放政策已初见成效,却仍有许多海内外各界都关注的新老难题待解,平时沉默寡言,但懂得在关键时刻发声的邓小平,相信也愿意利用这样的机会,向世界阐明中国改革的方向与目标。
其实,跟这次有名的采访如何落实安排的“谜题”类似,纵观李敦白颇具传奇色彩的悠长一生,还有不少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有些时候,往往连身在局中的他自己,也无法完全解释清楚。
比如说他满腔热情投身中国革命,两次不明不白地入狱,一共坐了十六年牢房(几乎占他的全部中国岁月的一半),出狱之后,却无怨无尤,依然深爱这片给了他太多磨难的土地。
而一旦发现他毕生追求的革命事业逐渐“变色”,他又义无反顾地离去,宁愿回到早已人地生疏的祖国,从头再来。
更奇妙的是,重投“资本主义怀抱”之后,经过短暂的适应期,他很快进入新角色,而没有固执地继续活在原来的“革命理想”中——至少对他的家庭(他四个孩子都在中国出生长大)来说,这一点是幸运的,他们都能过上正常的生活,拥有各自的事业,不必像父母亲一样,在翻云覆雨的政治漩涡中,不知下一站飘向何方。
2012年5月,一部专访李敦白、讲述他的中国经历的纪录片《革命者》,在美国上映,吸引了很多关注中国的观众前往观看。影片最后似乎暗示,主人公对自己当初的选择感到后悔了,这让李敦白不太满意。九十高龄的他常常得赶去现场,向观众解释:我能参加中国革命,非常自豪,丝毫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
他又说,人是会犯错误的,除非你什么事都不干,这跟动机无关。
本文采写过程中,特别感谢《我是一个中国的美国人——李敦白口述历史》一书的撰写者、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研究员徐秀丽女士提供的帮助,该书出版商青豆书坊也给予了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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