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除力,以及降解垃圾信息和意见的正见,正在成为一种对抗非生产力的力量,成为媒体和信息服务企业的新型竞争力。
尼葛洛庞帝15年前在他的《数字化生存》一书中指出,我们已经进入后信息时代,后信息时代的特点是信息不仅不稀缺,而且高度过剩。后信息时代最稀缺的,是为人们有效地屏蔽和删除过剩信息,提供真正有效信息的产品和服务,而不是在已经严重过剩的信息里毫无意义地添砖加瓦。与此同时,传媒渠道的多样化和便捷化,让大量低营养的、谬误的信息和意见提供了巨大的生长空间。
删除力,以及降解垃圾信息和意见的正见,正在成为一种对抗非生产力的力量,成为媒体和信息服务企业的新型竞争力。
奈斯比特的《大趋势》一书当年创造了在美国本土销量高达980万册的销售奇迹。该书以未来驱势的深刻洞察征服了一代人,书中的不少观点至今仍然具有明显启迪作用。
奈斯比特本来是IBM[微博]的CEO沃森的助理,但他最终辞去这个令人钦羡的职位,专门来写这本书,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个诱人的机会:通过搜罗、整理美国各地报纸每天的头条新闻,就能提炼出关于美国社会正在发生的未来的见解,引发巨大的关注。《大趋势》一书为他赢得了全球性的影响力。当他在世界各地演讲的时候,最常被问到一个问题:“你说你对未来的准确判断来自于报纸上信息的搜集和整理,但为什么我们同样每天在关注报纸上的新闻,为什么我们就没有像你这样洞见未来呢?”这个问题让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作为资源的信息与作为能力的信息驾驭力是两回事,但我们常常把二者混为一谈。
法国思想家拉罗什福科说过,人们总是乐于承认自己的记忆力不好,但很少有人愿意承认自己判断力不足,一部分人是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记忆力之外还需要有判断力,而且重要得多,一部分人是因为他们意识到判断力比记忆力重要得多,记忆力差是一种无伤大雅的缺陷,而判断力差是一种致命的所以需要尽量掩饰的缺陷。
发达的信息传播和存贮技术往往只能解决信息资源稀缺性的问题,解决不了信息驾驭力(判断力)稀缺的问题。当信息不仅不稀缺而且日益过剩时,信息驾驭力的稀缺性变得日益明显。
从这个角度看,新媒体对旧媒体的挑战是一个伪问题。从解决信息稀缺性的角度看,新媒体对于旧媒体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如果旧媒体从这个方面来“应对挑战”,那就是一场尚未开始就已失败的应战。如果从解决信息驾驭力的角度来“应对挑战”,那就是根本不值得开始的应战。旧媒体有无驾驭信息的能力,是一个由来已久并且要始终面对的问题,与新媒体的出现即使不是全无关系,至少也是关系不大。这就像在曹冲称象的故事中,能否获知大象的重量,与曹冲本人的力气有多大没有关系,只与曹冲的智力有关系。
旧媒体在面对新媒体时,几乎总是按新媒体确定的规则(信息存贮量、信息传播速度和覆盖广度)来徒劳地与新媒体竞争。旧媒体人往往乐于承认信息产能的不足,却很少承认自己信息驾驭能力不够。一句话,旧媒体一直在做一件事:在后信息时代做着信息时代的事,它们不是在理智地突围,而是在自残、自杀似地撞墙。
在奈斯比特看来,人脑与电脑的根本区别,是人脑有心态、心智模式和定见(Mindset)而电脑没有。人脑如果放弃自己的核心能力,用自己的边缘能力去与电脑的核心能力相比,不是不幸,而是灾难。网上流行什么,不是因为它们是人们最需要的,而是这些东西最适宜于在网上流传。
正如我们看到的,多数微信朋友圈里的内容基本构成是这样的:40%的人生感悟和心灵鸡汤(包括各种伪佛学、伪国学),25%的自娱自恋的照片(以自我炫耀为底色的各种照片)、25%的健康、养生秘诀和偏方,10%的“转发即有好运”的星座八卦。人们见面爱谈天气显然不是天气的话题多么重要或人们真心爱谈关于天气的话题,而是在这种场合下谈天气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题最为合适,这是一种乔装成信息和知识的没话找话。
如何在大量没话找话的话语中找到真正有价值的信息和知识,如何拥有一把“奥康姆的剃刀”将大量的喧哗与骚动剃除,避免心智陷入无效运转,延搁对真正有价值的问题的关注和追问?这既是从古至今的哲学家一直关心的问题,也是深具现实性的问题。无论是新媒体还是旧媒体,都要面对如何解决这个时代真正的稀缺性,如何面对信息和知识的非生产力和非创新性,找到生产力和创新性。在这个时代,媒体的角色更应该像一个卫兵或保剽——在纷乱中保持正见和警醒,拒绝没完没了的随机性反应,敏感而不动声色地觉察关键信号和信息,并异常敏捷地给出卓有成效的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