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铁军:CSA绝对不是乌托邦

2013年12月18日 01:06  第一财经日报 
                  

  徐燕燕

  上世纪70年代在国外兴起的社区支持农业(CSA),指消费者为了寻找安全的食物,与能够提供有机食物的农民建立经济合作关系。CSA随后在世界范围内得到传播,但这种旨在发展和谐人地关系的模式通常都会面临“乌托邦”的质疑。

  针对中国式CSA发展过程中的一些问题,《第一财经日报》记者采访了于十年前就开始倡导CSA的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院长温铁军。

  第一财经日报:最初把CSA拿到中国来背景是怎样的?

  温铁军:我们开始搞的就是农村中的有机生产合作社,走了10年的过程。从2003年到2006年的三四年,是帮助农民恢复有机生产。如果农民替你承担生态环保的责任,但是又不给他任何的投入,是不合理的。最早很多合作社还不合法,2007年以后才有了《农民合作社法》。所以我们还得联合市民。“绿盟”就是农民的联合,绿盟和小毛驴销售网络的结合,就是市民和农民之间的桥梁。

  日报:中国的CSA和国际意义上的CSA相比,各个环节都有些变形?

  温铁军:当然,中国CSA和美国的CSA相比,当然不能照搬。中国CSA的概念和美国不一样,美国是农场主,我们这儿是市民作为劳动成员,市民通过参与劳动来形成社会参与式农业。

  所以,如果直译叫做社区支持农业,雅译叫做社会农业。我倒是建议大家不必非得坚持美国CSA概念,应该考虑宏观意义和它与资本化的产业农业之间的关系。CSA是社会化的安全农业,或者社会化的生态农业,本身体现的是生态化,生态化就是多样性,多样性就包括着市民和农民之间的合作联合,这是一个不同于美国的CSA的解释,算是中国现代条件下的创新,中国生态化农业的一种创新方式。

  日报:但国外的CSA农民是参与的主体,在国内农民更像是一个打工者?

  温铁军:在城市郊区主要是市民参与式农业,郊区农民早就是中产阶层了,根本不可能要求郊区农民来参与CSA。到一个村里面,动员郊区农民进行有机生产,恐怕是事倍功半的。

  而且,让农民重新接受最原始的生态种植模式非常困难。我们一般认为,用所谓高技术的方式盖大棚,有大量资本投入,这叫做先进。但是在生态农业的概念下,历来强调的是,没有什么叫先进或者落后。如果讲究生态文明,就得看哪一种生产最有利于生态环境,哪一种最有利于可持续发展,最有利于安全。

  打个比方,有人认为最现代化的农业是天上飞机,地上大型机械,什么东西一下都解决了,这是典型的机械农业,典型的反生态农业。对农民来说用了几十年的宣传教育,让他们接受所谓机械化、化学化、产业化。

  现在目前国家虽然出台了关于生态农业的有关税法,但是却没有配套优惠政策。如果你想要农民接受有机方式生产,没有优惠政策怎么接受?

  日报:但现在大多数有机农业合作社、CSA农场经营状况仍然不好,原因出在哪里?

  温铁军:无论绿盟也好,小毛驴也好,只要你不是背后有雄厚的大资本,光凭社会化的努力,目前都是困难重重。几百个回乡自己创业的人,目前也是困难重重。

  消费者很想要有机产品,但是麻烦在于,消费者和生产者之间存在着成千上万的关口,消费者和生产者之间可以直接见面,但即使是直接见面,也很难建立信用。

  现在中粮这种大型国有资本也在搞有机,推车销售的小贩也说自己是搞有机的,但是信用在哪儿,怎么建立社会信用?

  日报:CSA如何保证信用?

  温铁军:市场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形成信用,一般来讲是需要一套契约形成信用,建立一套维护契约的东西就需要法律,所有这些东西成本都需要提高。

  有机农业的信用怎么建立?有几种方式:第一是政府贴牌,但信用被很多假冒伪劣打掉了;第二是企业自己做标准;第三就是靠打广告、宣传来取得所谓的信用;第四种是我们这种,社会参与式信用。靠广泛的市民参与劳动,消费者通过直接劳动与农场共同分担风险,形成最低成本的有机农业信用体系建设。

  消费者作为市民,同时又作为劳动者,建立了社会参与式信用体系认证,这比政府发牌、企业建标准、媒体打广告都更为真实可靠。

  农夫市集其实是一个在有机农业领域中,消费者和生产者完全没有任何隔膜的见面,是一个透明度的问题,怎么让有机农业做到透明,怎么能够让双方建立信用关系。

  在我们看来,社会农业最核心的、最可贵的就是社会参与式认证。

  日报:CSA是一个乌托邦吗?

  温铁军:十年前我们开始搞,就有媒体朋友不了解情况,用乌托邦这种概念吸引眼球。我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就搞农村基层试验、农村政策调研,一个成天在农村基层跑的人不可能会搞乌托邦。

  世界上农业分为三大类。第一类是美国、澳洲这样的地区,大农场是外来白人殖民者的农场;在亚洲,则是原住民的小农业,除了菲律宾因为被白人殖民了四百年,所以有大农场种植园,但农场主也是外来者,不是本地土著。第二类是欧洲,欧洲也搞不了大农场,欧洲的人地关系相对紧张,只有小农场,慢慢又变成了市民经营农场占60%以上。因此欧洲农业是高补贴的,欧洲财政开支中40%都用于小农场的补贴。所以欧洲的农业是市民农业,走生态化和有机道路,但很难允许产业化和资源化大规模生产。第三类是东亚小农社会,比较典型的是日韩这样的小农模式,中国与日韩属同一种国情。

  CSA这样一个试验性质的创新,开始很难被大家接受。现在在没有一分钱财政情况下,仍然让几十个省、一百多个地方,自发地搞这种所谓试验农场,这已经非常强大了。如果政府真的把政策优惠转过来,可能实现真正意义的生态化。但话又说回来,一旦真正转过来往往又变味儿了,我们在主流之外默默做一点试验,不论别人怎么看,先坚持下来。

  日报:路子肯定走得通,只是时间问题?

  温铁军:路子走得通还是走不通,得看社会如何发展。现在就是如果大家愿意继续按照造成严重破坏的方式去搞农业,代价会越来越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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