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研究院首席研究员李锦访谈

　　本报记者 赵玲玲

　　为什么说《决定》的最大理论创新是“以资本为主”概念的提出？

　　央企的国有股份比重是否会由70%降到50%以下？

　　民企与国企，会不会出现强鱼吃弱鱼、快鱼吃慢鱼现象？

　　中石油、中国中铁、电力等央企是否可以改组为国有资本投资运营公司，原有企业是否被分拆？

　　为什么不能简单复制淡马锡模式？

　　为什么国资委转型的任务依然艰巨？

　　 对于以上问题，《中国企业报》记者采访了中国企业研究院首席研究员李锦。

　　《中国企业报》：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您对《决定》的最大关注点是什么？

　　李锦：是资本理论在国企领域的运用。《决定》对于国企最大的理论创新是提出“以管资本为主加强国有资产监管”，这是国资监管理念的重大转变。《决定》根据国资监管理念提出一系列国有企业在分类分层改革的新论述，这意味着国有企业或将进入分类分层改革与监管的新时期。根据功能分“三类”、资本分“三层”和国资委监管实现“三个转变”，我把其称之为“三三工程”。

　　 国资监管指导思想

　　 发生重大变化

　　《中国企业报》：“以资本为主”概念的提出，对国有企业意味着什么？

　　李锦：“以资本为主”概念的提出，意味着国资委将少管甚至不管企业，更加关注资本的效率与回报率，而非资产规模。哪个行业或者企业未来发展前景好，资本投资公司就多注入资金，哪个行业已经供过于求，或者企业经营不行，就抽出资金。这样的资本运作增强了国有资本的控制力和影响力。

　　这个概念的提出为“积极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和国有股份减持提供了理论基础，这意味着更多的国有企业将可以顺利地转变为混合所有制企业，甚至由非公资本控股。在今后几年，央企的国有股份比重极有可能有较大规模的下降，央企的国有股份比重可能从目前的70%左右降至50%以下。今后重点放在提高资本的杠杆效应上，在实际控制力上。近日，中建材、中国医药集团董事长宋志平提出在有些企业中采用法国的金股机制的建议，国家不是通过股份控制而是否决权的控制，就有了推行的可能。

　　央企在竞争性比较强的行业中，有一部分将会要退出来。可以预料到，在产能过剩的企业，有些国有企业在难以挽救亏损局面时，像煤炭、钢铁、交通航运，有本事的民企就会进来。再是产业门槛比较低，产业链条比较低的，发展很缓慢的，将会由民营企业先进来，强鱼吃弱鱼、快鱼吃慢鱼，有本事的民企“快鱼”进了这些领域，吃掉国企中跑得比较慢、跑不动的“慢鱼”。

　　 国资双层结构被打破

　　 将形成三级架构

　　《中国企业报》：《决定》明确地提出政府以资产管理为主，这意味着国资委作为国家出资人管资产，经营则由若干投资经营公司管。国资两层结构是否会被打破？

　　李锦：让主管部门由管资产转向管资本，减少对企业活动的干预，是为了真正实现政企分开、政资分开。今后，国资委、国资运营投资公司、国有企业三者之间会形成三级架构模式，三个层次，这是很明确的了。央企可以分成若干板块，有能源、机械制造、文化产业、金融产业等，由大的投资经营公司管企业，像中石油、中石化、电力、中国中铁、中化集团、中国电信[微博]、华润、五矿、中国化工、中粮、中航工业等这些大的国有企业可以率先改组为国有资本投资运营公司，原有企业将会被分拆。当然在操作上，不能搞机构扩张，要支持有条件的国有企业改组为国有资本投资公司。

　　在中央政府层面，组建大国资委负责全国国有资本的监管，履行国家所有权的政策执行职能；中层成立若干国有资本管理公司或投资基金承担国有资本经营职能，由它们作为所对应企业中的国有资本持股者，在金融市场上实施专业化管理和交易。政府不管企业的经营，而是管干部，管政策，管发展环境。新的投资经营公司，如一把刀切西瓜，一切两瓣，政企分离，政资分离，使得所有权与经营权分开。

　　《中国企业报》：此次《决定》中明确要成立国有资本运营公司，被一些学者视为此次国企改革中的一大亮点。此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为三中全会提交的“383方案”，其中针对国企改革，提到了淡马锡模式，是否要大规模推广淡马锡模式？

　　李锦：不能简单复制淡马锡模式。淡马锡公司是由新加坡财政部负责监管的一家控股公司，以控股方式管理着23家国联企业，下属各类大小企业约2000多家。成立若干国有资本经营公司和设立国有资本投资公司，目的是为了厘清政府和市场的关系，使得国企监管重点由原来的“管资产”转向“管资本”。

　　 国资委第一任主任李荣融上任之初，曾赴新加坡考察，表达出对淡马锡模式的浓厚兴趣，并在多个公开场合提出争取尽快成立“第三家”国有资产经营公司，协助国资委从事国有经济运营和战略重组。这也与厉以宁的观点一致，即组建国有资本投资基金公司，来代替国资委现有的监管职责。但是，我国人口规模、经济体量等都同新加坡有着巨大差异，简单复制淡马锡模式是不合适的。我们要参照自身成功经验，找出符合中国国情的管理模式。地方国资部门对体量较小的国企可以先行一步，搞“淡马锡”式的试验。

　　国资委此前曾先后明确了中国诚通集团、国家开发投资公司和中国国新公司作为国有资产经营的试点单位。有些地方政府也设立了专业资产经营平台来解决困难企业重组和退出问题。目前来看，诚通集团和国新公司在运作上都不能说是很成功，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应该下放的一些权力并没有给。

　　国企分为公益性、保障性和盈利性三类

　　《中国企业报》：《决定》提出，要准确界定不同国有企业功能，这是在最高层面首次提出要准确界定不同国有企业的功能。这是否意味着国企分类也将开始?

　　李锦：按功能对国企分类，是国企改革的基础问题，基础不清，必然导致混乱。这牵涉到不同的国企改革的定性、标准、途径、社会资源分配、干部管理以及效益目标。是哪一类国企就应该用哪一类办法，如果还是混在一起吃大锅饭，就容易造成混乱，以至于引发社会的误解。因此，界定不同国有企业功能对于下一步国有资本管理体制改革，厘清监管部门、市场以及企业主体的关系，监管好国企具有重要意义。同时，对于下一步组建若干国有资本运营公司，支持有条件的国有企业改组为国有资本投资公司也有决定性作用。

　　《中国企业报》：您曾多次提出国企改革要从按功能分类开始，是国企功能分类论的重要呼吁者。您觉得应怎样分类？需要从几个方面入手？

　　李锦：对这件事，我已呼吁两年了。按功能定位，应该分为公益性、保障性和盈利性企业三类。现在国资委管理113家央企，要逐一明确其存在对国家的意义、必要性和法律基础，从而具体界定每家央企的使命。公益性企业是指提供重要的公共产品和服务的行业的企业，包括教育、医疗卫生、公共设施服务业、社会福利保障业、基础技术服务业等。这类国有企业不以盈利为目的，主要承担公益目标。保障性企业，具有自然垄断特征，主要是指处于涉及国家经济安全的行业，支柱产业和高新技术产业的企业。包括军工、石油及天然气和高新技术产业等，这类企业既有公益性特征，又有盈利性特征。一般商业性企业，以盈利为主要目标，在央企中有70多家，其生存和发展完全取决于市场竞争，下一步改革受到冲击最大的可能是这70多家企业。

　　国资委监管需要实现三个转变

　　《中国企业报》：您认为应该如何做才能应对以上这些变化？

　　李锦：随着国有资本分为三层、三类，国资委监管要实现三个方面改变，在管资产、管干部、管事情上，都会发生转变。

　　第一，国资委管全部资产向管投资资产的转变。现在省、市、县都有国资委，管投资资产和管全部资产是有区别的，全部资产是个板块，都得管，然而管投资，抓投入产出率，这个是一个重要的转变；第二，改变干部由管企业领导层向管董事会的代表转变。过去，企业经营管理者中间层都是由国资委任命，以后是只管董事长、董事会的代表，总经理由董事会聘任，不由国资委来任命了；第三，由管国资委项目审批向经营公司授权转变。由投资经营公司来管理项目，包括重大事项向部分委托董事会授权管理的转变。

　　这样一来，国资委管资产、管人、管项目的职能就发生转变，过去的十年的好多做法要改变了，国资委的权力下放，责任下放，压力也下放，投资运营公司这一层将变得非常重要。下一步的的国企改革，将对三个层次都提出不同的转型要求，所以国有企业下一步改革的任务是艰巨的。

　　 《中国企业报》：按照《决定》要求：“国有资本加大对公益性企业的投入，在提供公共服务方面作出更大贡献。国有资本继续控股经营的自然垄断行业，实行以政企分开、政资分开、特许经营、政府监管为主要内容的改革”。您认为这种提法对国企重组有什么影响？

　　李锦：影响很大。在国资委管资产的时代，国企一味加大投资，容易忽视效益，反正钱投出去了就进入账面资产；如果改为管资本，那就要看分红回报和企业价值的提升。从国有经济战略性重组目标要求看，国有企业应该主要体现为公益性企业和特定功能性企业，要不断将国有资本集中在这两类企业。针对个别央企业务较杂的局面，可以通过合并下属公司同类型业务的形式，推进中央企业兼并重组，对国企进行分类是基础。而一般商业性企业，应淡化所有制概念，原则上不新设这类央企，国有资本应择机逐步退出。

　　《中国企业报》：“三三工程”是否会马上推行？有一些商业性国企是否很快要退出竞争市场？

　　李锦：国企改革与监管“三三工程”刚刚揭开大幕，完成要用几年时间。从短期看，没有必要“一刀切”，国企的进退不能强行要求。可以考虑在一些地方国有企业或者在一些央企进行试点，积累经验，然后在全国推广。千万不能出现上个世纪90年代县以下国企全部退出的状况，有很多教训要吸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