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江林

　　 这些年来，巴西、布宜诺斯艾利斯成了苔丝的“远方”——一个精神支柱。这是托马斯·哈代小说《德伯家的苔丝》的核心。也是目前很多游客往返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原因。

　　 布宜诺斯艾利斯建城史迄今已有450年，1536年1月，西班牙御前大臣佩德罗·德·门多萨率领1500余人组成的探险队到达拉普拉塔河入海口西岸，随即在此处邻近潘帕斯草原的一个高地上建立了居民点，并以水手中普遍崇拜的保护神“圣玛丽亚·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名字命名。

　　 走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街头，随处可见街头探戈。穿着钩花丝袜的美丽女郎和衣着笔挺的英俊小伙，和着奔放的音乐节拍，他们的优雅中藏着幽怨，华丽中含着颓废，每个音符在灰色与激情、欲望与颓废、清高与孤独、幽怨与迷恋之间来来回回跳跃。

　　 所谓拉丁气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体现得淋漓尽致。

　　探戈，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灵魂

　　 世界上最性感的腿，是阿根廷人的腿！一双用来跳探戈，另一双用来踢足球。

　　 探戈是一种双人舞蹈，源于非洲，流行于阿根廷。探戈舞的发源地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南郊博卡小镇蒙得维的亚的妓院，后流行到酒吧和小餐馆，一度曾是男性的舞蹈，肮脏拥挤的小酒馆里，男子们为了吸引姑娘们的目光，跳起了激情四射的探戈，今天探戈中一些带有对抗性的动作，依然能让人联想到看到当时探戈的风采。慢慢地，女性也加入进来，给探戈注入了柔媚的活力。

　　 1906年，当时探戈代表人物比拉尔多等人把这一艺术形式带到了法国、意大利。

　　 其中一个意大利青年非常迷恋跳探戈，也正是用这种机会追到胡里奥·罗加总统女儿。他在成为总统女婿的婚礼期间，开了一个家庭探戈舞会，这也是当时上层社会中举行的第一个探戈舞会。当时总统女婿的很多意大利朋友因此迷上了充满了异国情调的探戈。

　　 此后，意大利萨米恩托总统号教练舰出航世界各地，舰上的海军官兵们每到一处都要演奏探戈乐曲，这样就把探戈音乐及舞蹈介绍给了世界各地。同样来布宜诺斯艾利斯寻梦的男女也多了起来。

　　迷宫与胆怯的爱情

　　 与布宜诺斯艾利斯紧密相连的是博尔赫斯。1899年，他出生在这个城市，这注定了他一生要困守在这巨大的迷宫里。

　　 博尔赫斯出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区巴勒莫，一个完整的方块街区，但坐落在广阔的城郊，被黎明、阵雨和东南大风频频光顾，当时这里是贫困的外来人居住之地，街上不时晃动着小流氓的身影。

　　 与加西亚·马尔克斯等许多拉美作家一样，博尔赫斯的童贞也是在妓院里失去的，然后是跟他父亲在日内瓦妓院里，而不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因为在这里他的爱情并无出路。在处女诗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激情》里，有几首诗牵涉到情感问题，其中尤以《星期六》表现得最为直接，副标题上点名是献给孔塞普西奥·格雷罗，他第一个正式的女友：“我的幸福离不开你正如斗牛士离不开残忍”，诗人多么哀伤。

　　 一年后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爱情之火已经在他心中熄灭。

　　 几年后，博尔赫斯到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外拜访一位从加勒比海的圣多明各移居来的批评家时，认识了两位美人。一位是批评家夫人，只因为多米尼加的独裁者迷上了她，夫妻俩只好背井离乡；另一位是个17岁少女艾尔莎，结果博尔赫斯陷入单相思，直到40年后她成了寡妇，年近70岁的博尔赫斯才娶上了她，那也是他第一次结婚。这段婚姻只维持了3年，没有任何幸福可言。

　　 为什么博尔赫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不写爱情呢？他表示：“我在私生活里太注重爱了，因此无法在作品里谈到它。我不写这个题材是出于一种谦逊。”他沉思好久说道，“我有点伤心地发现，我一生都在思念这个或那个女人。我原以为我是在游览不同的国家和城市，但总有一个女人像屏风一样挡在我和风景之间。”

　　 他和情人坎托喜欢漫步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街头，其中莱萨马公园是他们最喜爱的约会地点。他们之间的恋情断断续续维持了两年。在公园里，两人曾试图做爱，同时因没有随身携带身份证而被捕。博尔赫斯努力说服了警官，所以他们只受到了警告就被释放了。那天，他兴奋得放开嗓门高歌探戈舞曲。

　　 其实，博尔赫斯并不喜欢跳探戈，他把性感的坎托想象成爱读书和跳探戈的女人：“读书是一种经验，就像看见一个女人，堕入情网，穿过大街。”

　　诗人不屑跳探戈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还有一位巨人——现代探戈音乐之父皮亚佐拉，一生共创作了300多部探戈作品及世界上的第一部探戈歌剧《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玛丽亚》，在上帝醉酒的那天，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玛丽亚诞生了，人们用沙和冷造成她凄凉的世界，就像这座充满悲欢爱恨的城市，而玛丽亚，尽情去唱去爱，绽放出十倍的激情。

　　 博尔赫斯是皮亚佐拉在文学上的偶像，皮亚佐拉曾说，“探戈于我不在脚尖，而在耳边。” 博尔赫斯哈哈大笑，他说道，我和卡洛斯·加德尔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不会跳探戈舞。因为诗人是不屑跳舞的。

　　 博尔赫斯在《探戈的历史》中回忆道：“小时候我在巴勒莫，后来在恰卡里塔看到一对一对的男子在街角跳这种舞。探戈的‘性’的天性经常被提到，但其暴力的一面却没有。性和暴力其实是同一种冲动的两种形式或两种表露。”

　　 1942年，博尔赫斯把布宜诺斯艾利斯这座城市“像噩梦一般”写在《死亡与罗盘》这篇小说里。他写道：“没有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夜晚就不会产生探戈，而理想的探戈以及它的所有形式都在天堂里等待这些阿根廷人。”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夜莺

　　 1935年6月24日，一位古巴女子从哈瓦那阳台跳楼自尽，而在波多黎各和纽约，各有一位女子服下毒药，她们这样做全都是为了一个未曾相识的中年男子，他刚在麦德林的一次飞机失事中丧生，他到死亡之谷来是为了一场演唱会。这个人便是被尊为探戈之父的阿根廷歌王卡洛斯·加德尔，他的另一个雅号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夜莺”。

　　 加德尔在《只差一步》中唱道：“只差一步，那里有无穷无尽的疯狂；她的嘴唇，她的吻，可以雪洗所有悲伤，抚平一切伤痛……”这首世上人气最高的探戈舞曲，在电影《辛德勒名单》、《闻香识女人》、《真实的谎言》、《史密斯夫妇》和《国王班底》中都出现过。小提琴高调又内敛地引领着旋律，犹如踩着探戈舞步的女人，有着高贵的步伐傲视一切的态度，对舞伴欲迎还拒，纠缠其中，而钢琴在音乐高潮到来前有力的击键，仿佛是在下一个旋转前深吸一口气，然后就出发，去征服这个舞池。

　　 加德尔——这个巴黎女人的私生子3岁随母亲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他10多岁时，他唱的歌就受到了左邻右舍的喜欢。20岁时，加德尔开始在阿根廷各省巡回演唱，他写他自己的音乐，创造出“探戈歌曲”的探戈音乐类型，1917年的作品“我的伤心夜晚” 大受欢迎。

　　 上世纪20年代，他把探戈歌曲传到了巴黎。1925年，英国皇家教师舞蹈协会删去了探戈当中一些强烈的性暗示动作，比如勾腿、踢腿、开腿等，把经过整理和修饰的探戈舞与华尔兹、狐步舞一起，正式列入国际标准舞比赛舞蹈。来自色情场所的探戈，从此进入了上流社会的下午茶沙龙。

　　“别为我哭泣，阿根廷”

　　 布宜诺斯艾利斯另一个名人是艾薇塔，而今她长眠于里科莱塔。

　　 博尔赫斯年轻时写过《里科莱塔》：“惟有生命存在/才会为剑和激情所动/在常青藤中沉醉。” 那时艾薇塔才是个3岁的乡村女娃。

　　 1944年1月22日，在一场慈善募捐宴会上，24岁的艾薇塔也正是凭着一支探戈舞征服了丧偶的48岁庇隆上校。

　　 艾薇塔的探戈是“放浪、诱惑和坚毅的欲望交织在一起”，她用一种绝望中的奔放深深拽住了上校，这个年少时为生活所迫曾经卖淫的奇女子在未来总统耳边说：“相信我，我是最适合你的女人，我的好会令你吃惊！”

　　 在动荡的政治局势中，艾薇塔和庇隆在一起，为阿根廷劳工奔走请命，并率领30万“无衫者”聚集在总统府前，高呼口号，解救庇隆于危难之中，最后，将庇隆推上共和国总统的位置。然而，这个奇女子却于33岁时香消玉殒。

　　庇隆夫人之三任

　　 在艾薇塔去世3年后，一位出生于中产阶级家庭名叫伊莎贝尔的舞蹈演员，1955年在巴拉圭与庇隆相识，那年她与艾薇塔相识庇隆时年龄同样是24岁。她比艾薇塔小14岁，比庇隆年轻36岁。两人一起流亡西班牙，6年后她成为第三任庇隆夫人。

　　 伊莎贝尔频频穿梭于大西洋两岸，成为庇隆与国内追随者的联络员。不仅如此，当1973年庇隆结束流亡再度回国担任总统时，她成了副总统——一个艾薇塔向往的职位。

　　 而在庇隆去世后，43岁的伊莎贝尔继任总统，执掌了阿根廷的军政大权，只是由于阿根廷人不能容忍女子当政而于两年后被迫下台。1981年，她以腐败罪被捕，但随后被保释流亡西班牙，2007年再次成为阶下囚。

　　魔幻现实主义发源地

　　 作为魔幻现实主义发源地之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骨子里就透着魔幻气息。

　　 在克里斯托弗·汉普顿所拍电影《梦想阿根廷》中，卡洛斯的妻女都成为独裁统治下的失踪者，他在寒风中伫立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头，手里拿着写有妻女名字的纸片。此时，片中出现了一只穿越梦幻与现实的猫头鹰，像是盘旋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上空的死亡守护神。

　　 在费尔南多·索拉纳斯执导的电影《云》中，导演索性设置了一个一直在下雨、人人都在倒退着行走的魔幻版本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城里的剧团在抗议政府取消剧院的计划，但剧团演员一直在顶着压力坚持演出，不过最后还是树倒猢狲散，在剧团仅剩两人的告别演出完成后，腾云驾雾前来的观众们亦成了虚幻的镜花水月。

　　 为何布宜诺斯艾利斯具有魔幻色彩？因为这儿是远方，是迷宫，是不确定的一种存在，有艾薇塔飞翔的红唇，还有博尔赫斯故居之梦，在500米处是切·格瓦拉的故居，他在此生活了5年。

　　（作者系诗人、戏剧评论家、《空中生活》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