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庞大汽贸等企业为例剖析汽车销售行业乱象

　　文/本报产业研究中心课题组

　　文案执笔：黄贵耕

　　通过梳理发现，目前汽车销售中使用的欺诈手段主要有低配车加装卖高价、涉险事故车当新车卖、以及更加恶劣的故意销售国家禁售车，致使不明真相的购车者因为不能挂牌合法营运，而血本无归。

　　此外，通常人们印象中普遍认为以次充好、销售假冒伪劣的都是一些不上档次、不上规模的小摊小贩或小店行为。但是，本报课题组调研发现，曾经占据全国汽车销售业绩冠军宝座、并于去年成功登陆A股市场的河北庞大汽贸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庞大汽贸”)居然也深陷“欺诈门”。以空白合同让购车人先签字，然后将“购买”演绎成“租赁”、并把国家明令禁售的车辆经改装后充当正规车进行租售。

　　据内蒙古的“吴培全”车主称，全国超过14个省的车主在2009年前后从庞大汽贸购买了近200多辆国家明令“禁售”的“国Ⅱ”卡车，因无法挂牌上路营运而损失惨重。

　　问题一：卖假车提供假车牌

　　公开资料显示，2011年4月28日，庞大汽贸成功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成为国内第一家通过IPO、实现登陆A股的汽贸集团，在2011年的中国企业500强排位中，庞大汽贸位列第152位，同时名列中国服务企业500强第53位。“全国质量·服务诚信示范企业”、“AAA级信用企业”和“最守信用贷款企业”。

　　然而，据《南风窗》报道，5月21日晚，山西左权县桐峪镇石暴村村民蔺建军突然离开了人世，蔺到底是病死或自杀，这已不重要，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生前，他买的两辆自卸车，毛病特多，经常维修，和其他车友一道，他曾多次到北京上访、维权，目标直指庞大汽贸欺诈。

　　蔺建军的车就是从庞大买的，本指望着靠这两台自卸车发家致富，却没想到，车买回来后，毛病不断，车子老坏，挣不了钱，借人家的还不了。“愁死了，不如死了算了。”妻子张海叶说，那些天，丈夫每天回来都在跟她抱怨这个，说着说着就会抱头痛哭起来。蔺建军的悲剧，并非个案。和他有着一样遭遇的车主们，有的被高债逼疯、妻离子散。

　　去年11月，左权县的刘晋华、蔺建军等10多位车主，一起向一家叫邯郸隆盛汽贸的经销商处，通过银行分期付款，购买了20多辆江淮格尔发自卸车。

　　购车的喜悦，很快就变成残酷的现实。车的质量和无法上牌的问题，彻底击碎了他们的致富梦。他们的车一上路，就频繁出现问题。有的开着开着，后面的轮胎突然掉了。有的在行驶时，发动机支架突然断裂，导致整个发动机掉到地上。

　　蔺建军和刘晋华等人同批购买的这20多台车，在行驶两个月后，都存在刹车失灵、断钢板、掉后桥、断平衡轴等诸多毛病。而这些问题，正常车辆一般在5年内都不会出现。

　　去年9至10月，内蒙古的吴培全驾驶着从庞大汽贸买来的国二车运营时，被抓了16次，共罚3.2万元。车只好闲置，也无法还贷，结果被庞大起诉，随后被河北滦县法院率队扣走了他的车。目前，四处上访的吴培全等7名车主的7辆国二车全被扣走。

　　国家环保总局在2007年12月底就发文要求，“所有汽车(发动机)生产企业从2008年1月1日起停止生产和销售只符合国二标准的汽车发动机，各相关汽车集团公司应立即冻结所属汽车经销商只符合国二标准的库存车数量。经核准后，库存车方可销售至2008年6月30日。”

　　而2009年4月，庞大汽贸还将排放标准为国二的豪沃牌自卸车卖给吴培全等车主，这些车主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国二国三，购买后才发现车辆无法上牌。一些车主只好偷偷上路，可一旦被交警发现，运输获利远不足以抵扣所缴纳的罚款单。

　　和上述车主相比，河北涞源县的李永强也很倒霉。2008年5月，他从庞大汽贸购买6辆豪沃牌自卸车，装载拉货后发现车大箱磨损轮胎、车厢升起时大驾弯曲等问题。

　　李永强到车管所上牌时，被告知这些车辆竟有两个车架号，车外形和原上牌照时不符，标识码、标识牌和合格证也不相符，因此6辆车都无法上牌。

　　涞源县公安局委托河北产品质量司法鉴定中心对李永强的6辆车进行质量鉴定，结论吓人：“所鉴定的车辆属于假冒伪劣产品。”

　　这份编号为冀质司(2010)质鉴字第007号的《鉴定意见书》称，“涉案的车辆，是车辆改装厂大迪汽车集团和经销商庞大汽贸集团违反国家相关标准，对涉案车辆进行了违法改装，对原二类载货汽车车辆底盘的车辆识别代码进行了涂改。”

　　负责鉴定的专家还指出，庞大汽贸销售给李永强的这些车，是在载货汽车二类底盘的基础上，非法改装为自卸汽车的，庞大汽贸试图以“名实不符的合格证和车辆行驶证证明该批次车辆为自卸车，该行为的性质属于以假充真”。

　　更让受害车主们难以接受的是：他们明明是从经销商处通过银行分期付款购买的车，结果竟变成向庞大乐业租赁有限公司租车，车的所有权是庞大乐业。买车莫名其妙地变成租车。

　　据中国保护消费者基金会打假委投诉部（下称“消基会”）相关负责人透露。目前消基会已经接获超过80名用户有关庞大汽贸以空白合同等手段涉嫌欺诈卖车的投诉，涉及车辆超过150辆。

　　累积的矛盾最后终于爆发。据《第一财经日报》报道，8月20日上午，在庞大汽贸召开2012年第二次临时股东大会的中冀斯巴鲁大厦现场，数十位车主围堵会场进行“维权”，称庞大汽贸涉嫌利用空白合同等手段，诱骗购车人签约牟利，要求庞大汽贸董事长庞庆华“给个说法”。

　　另据《华夏时报》报道，被堵在会议室里的庞庆华不得不答应和40多名车主逐个面谈协商。车主们所反映的问题却让庞庆华进退维谷。因为融资租赁业务是庞大汽贸去年最赚钱同时也是增速最快的一项业务，如果车主所反映的问题属实，那么就意味着被庞庆华最为器重的融资租赁业务已经为公司的业绩埋下一片“雷区”。

　　问题二：涉险事故车当新车卖

　　重庆卓群汽车销售有限公司成立于2008年，总投资5000万元人民币，是本田Acura在重庆地区集整车销售、配件供应、维修服务、信息反馈为一体的综合性销售服务中心。

　　8月16日，据《汽车投诉网》报道，重庆王女士前不久向该网投诉称：2010年10月在重庆百事达黔江分公司订购讴歌MD X小车一辆。因该公司称“没有这种车型”，后于重庆卓群汽车销售公司代购，并向卓群公司交付70万元。

　　当年12月份，这台讴歌MDX在正常行驶过程中突然熄火，刚刚两个月的新车出现这种故障，王女士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未多想。2011年7月22日，王女士驾驶该车经过正阳工业园雨润集团门口过积水时又一次遭遇自动熄火。因为工作太忙，王女士委托4S店将车拖回店内检修，这一次4S店检查给出的诊断是发动机进水了。因为当时并不在检修现场，王女士未能目睹拆检过程。但是王女士清楚记得，走在她前面的一辆桑塔纳轿车顺利趟过积水，没有理由通过性更好的SUV过不去呀？

　　后来的一个神秘电话，告诉王女士她所购买的这台MDX是一台试乘试驾车，而且在2010年7月22日出过事故， 4S店修复后作为新车卖给了王女士，这名知情人士还向王女士提供了获取相关证据的渠道。

　　经过调查、取证，证实了这款车确实是一台事故翻新车，王女士先后找到黔江百事达和重庆卓群汽车销售有限公司，百事达称他们只是收取一定数额的介绍费，对于车的具体情况并不了解。而卓群汽车销售有限公司矢口否认，后来在王女士提供的证据面前承认售给王女士的是事故车辆，但强调只是轻微擦碰，不影响该车的正常使用功能，并以与王女士没有合同契约关系为由，拒绝负责。两家互相推诿的态度，让王女士恼怒不已。随后，王女士向讴歌中国总部客服反映此事，客服称三天内给予王女士答复，但是等到第十天，仍然没有等到厂家的正面回应，在朋友介绍下王女士找到了汽车投诉网。

　　据《经济参考报》报道，重庆卓群汽车销售公司负责人辜女士日前向记者承认，由于讴歌MDX售价较高，为避免新车展示过程中出现损毁，4S店给车子上了保险，这辆车在移库过程中轻微出了险，保险公司赔了4S店2500元，一度想在修复后转为试乘试驾车，但至今并未实现。后来由于公司内部库管人员调整而发生疏漏，在车子出库时没有标注清楚，以至于车主在选车时把该车和一模一样的新车搞混了，“不属于故意欺诈行为”。

　　消费维权人士指出，近年来，4S店将事故车当翻新车卖的事件屡见报端。此类维权案例权责比较清晰，作为消费者，王女士在购买该车时享有知情权，但是卓雄和百事达并没有将该车的实际情况告诉她，不论事故大小，均已构成欺诈销售。按照过往案例经验，如王女士不能与4S店达成一致，可通过法律渠道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依据当前《消法》第四十九条之规定，对于此种欺诈销售行为可获得卖一赔一的补偿。

　　上述案例中，代销商和4S店百般推诿责任的行为，反映了一个行业内多年来悬而未解的顽疾：汽车4S店的诚信问题。目前国内的汽车销售模式下，经销商以追求利润最大化为经营目的，在“唯利是图”的价值导向下，很容易出现各种不良销售行为。在相关法律标准完善之前，解决4S店诚信问题，除了靠4S店自觉之外，还需要厂家肩负起监督责任，建立更加严格有效的监管制度，既是对消费者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问题三：低配车加装卖高价

　　吉林同和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称：公司成立于2006年1月，是吉林省唯一一家销售进口起亚汽车4S店，销售车型分别有霸锐、索兰托、新佳乐、VQ、速迈、凯尊-K7。公司以诚信的经营理念，快捷优质的售后服务，奉献给广大的吉林省消费者。

　　但据《经济参考报》报道，2010年初，郑先生从吉林同和汽车有限公司旗下经销处购买一辆起亚索兰托加强版。一年多后的保修期内，因该车一键启动、遥控钥匙等出现故障，郑先生前往厂家的延吉起亚服务站维修，但服务站告知一键启动“只是用钥匙门改装”，真皮座椅也是在国内加装，不在保修范围内，服务站以此为由不予维修。“后来车子已经不能正常启动，车速较高时偶尔会闻到烧焦的味道。”郑先生说。

　　2012年春节过后，郑先生联系4S店反映该问题，4S店庄经理承认，该车是将原装进口的低配置舒适版，另行购买散件改装成的加强版。

　　但吉林同合汽车有限公司售后部门一位何姓工作人员回应称，由于郑先生购车时要买的豪华版缺货，当时加装一键启动是应客户需求，因此才称为加强版。

　　值得注意的是，在郑先生提供给记者的《吉林同和汽车服务有限公司汽车销售合同》中，所购“型号”和“车型号”均系“加强”。但合同条款中注明了“违约责任”——甲方保证所售车辆为原装新车的品质保证，如违反则承担相应责任。郑先生的女儿郑女士表示，4S店涉嫌将低配车(舒适版)改装成高配车(加强版)。“我们既然有那个钱，干吗不直接买个原装的豪华版呢？”

　　上述4S店工作人员回应称，所谓“原装新车”指的是整车的发动机、变速箱是“纯进口”的，与4S店自行加装一键启动装置“并不矛盾”。

　　无独有偶，河北的姚女士前不久向汽车投诉网投诉称：2011年11月中旬到河北盛美汽车贸易有限公司想买辆一汽奔腾B50的手自一体版轿车。王女士说，当时4S店一位高姓销售顾问告诉她，这款车只有两辆，一辆高配，一辆低配，她当时挑了辆高配的，先交了2000块钱定金，约定价格为113000元。

　　姚女士当晚回家上网查询，发现该车网上报价不到10万元，与本地另外一家4S店价格类似。王女士向该高姓销售顾问询问价格是否合理，得到的答复是：这款高配车比低配车多装了氙气大灯、四个安全气囊、GPS防盗和DVD导航。

　　随着姚女士驾车时间的增加，她认为这辆所谓“高配车”其实是经过4S店私自改装，暗中加价的，她于是要求4S店就加价部分退款，并向本人致歉；或选择全额退车。姚女士举例称，所谓原装的GPS防盗居然是“车侍卫”汽车智能管家这样的外购小工具。

　　截至记者截稿，河北盛美汽车贸易有限公司销售部、客服部均以领导拒绝对此事进行回应为由推脱。记者辗转找到该4S店一位王姓展厅经理。该经理坚称，这是因为原车型时隔一年降价，车主谎称受骗。

　　王经理在记者追问下承认：“我们不会刻意跟客户说这辆车上的配置是原装的还是加装的，车子摆在那里，并不是非得卖给你，是你自己选好的才定的合同。” 汽车投诉网陈坚斌评论道：“这已经有明显的主观欺诈意识了。”

　　健康发展源自规范和诚信经营

　　如今，中国已经闯入了汽车化社会，并成为全球汽车市场中增速最快和最重要的新兴市场。汽车业的快速发展一方面造就了像广汇汽贸、庞大汽贸等年销售额超500亿的汽车销售巨头。但是，一个令人担忧的现象也相伴而来，即当前汽车消费市场乱象丛生，致汽车消费成当前商品消费投诉的一大热点，并逐年攀升，而被投诉对象居然也有像庞大汽贸这种大型上市公司。

　　调研发现，庞大汽贸的迅速扩张与壮大，是众多受益于中国汽车业快速发展的典型案例，同时，在庞大汽贸经营中存在的问题和不规范，也是中国汽车销售行业的一个缩影。

　　本报产业研究中心课题组梳理自2010年以来，中国质量协会历年发布的《中国汽车产品质量及服务质量投诉分析报告(CAAS)》显示：2010年度投诉产品质量和服务质量上升明显，由2009年的41.9%增长到61.62%；2011年度主要特点是，综合问题投诉所占比例近几年持续上升，尤其是售后服务问题一直呈持续增长态势；2012年上半年投诉总量为4664例，集中体现在销售欺诈、服务收费问题投诉上升明显，不诚信行为屡见不鲜。此外，特别是销售欺诈，比一季度上涨接近7%。

　　中国消费者协会副秘书长栗元指出，高效、低成本投诉解决渠道的缺失与汽车产销量高保有量之间的不平衡，是导致汽车消费投诉量持续攀高的重要原因，并已成为制约中国汽车消费和汽车行业企业可持续发展的瓶颈。

　　可以印证栗元说法的是，部分企业不诚信、不规范的经营方式，其负面效应也开始显现，据报道，2011年度，汽车销售排行榜中，原来一直稳居榜首的庞大汽贸已跌落至第二，取而代之的是广汇汽贸。据《华夏时报》报道称，“新状元”广汇汽贸主营业务收入的增长速度为22.44%，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庞大汽贸的增速仅为3.07%。19个点的增幅差距，让庞大迅速滑落，并且看不到谷底。与此同时，庞大汽贸的股价也从去年首日开盘的36元暴跌至目前的5.28元，股价在十几个月内缩水超过80%。

　　尽管庞大汽贸董秘王寅向媒体表示，导致利润大幅下滑的原因是对支付给萨博的预付购车款计提了100%的坏账准备。

　　但是，庞大汽贸深陷出售禁售车的欺诈门，而其中逾百名受害者声势浩大的集体维权，如果说对其销售业绩毫无影响，肯定不能令人信服。

　　据悉，为了能探讨出一条对汽车消费投诉与争议进行咨询指导、调研查询、调解处理的新途径，促进消费纠纷的调解，由中消协牵头起草制定的《汽车安全服务规范》（草案）进入了修改完善阶段。

　　不过，在维权机构出台相关行业服务规范的同时，作为经营主体的汽车销售企业更应该积极建立诚信与自律。

　　观察人士指出，很多企业因为不讲诚信、以次充好欺骗消费者，尽管能够风光一时，甚至可能短暂占据行业龙头地位。但是，一夜之间垮塌的例子，也是屡见不鲜，远的如具有百年老字号的冠生园食品，因为使用成年发霉的月饼做新月饼的馅被媒体曝光后，迅速倒闭；近的如三鹿奶粉曾经享誉国产婴儿奶粉第一品牌，因为使用掺有三聚氰胺的原奶，既坑害了众多婴儿的健康和生命，企业自己也最终自食其果，不仅瞬间倒闭，其老板还因此锒铛入狱。

　　因此，一个企业要获得永续经营、健康发展，必须以规范和诚信作为企业生存的第一法则，并自始至终贯彻在经营的各个环节。以欺骗的手段经营必将以侵害消费者在先，自食其果在后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