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飚

　　 前两天去邮局寄东西，路过Cotham Hill上的“周五咖啡馆”。窗户和大门上贴了三张一样内容的布告，第一句就是说，“经过了52年后，周五咖啡馆发放完了自己最后一块培根三明治。”这句话用词很口语化很平实，一如这家平民小店的风格。

　　 Cotham Hill是我住所附近的一条路，也是布里斯托大学通往一条商业主街的秘密通道。很多年前，我曾预言这条路要火，然而这预言在过去的四五年里依然与经济危机缠斗，迟迟没有得到验证。

　　 我偶尔去这家小店吃饭，很英国的平民食品，浸透了黄油的炸吐司，甜得有点齁的奶茶，煎得脆脆的培根肉。一吃你就知道，一个建筑工人来一顿，干活能到下午。小店食物粗点，但信息丰富，墙上是社区和附近大学生活便利，还有各类演出消息。地下室还有一层，洗手间特别干净，是有待客的诚意在里头。

　　 它关门之前，对面的小杂货店前年就关了。那家就是那种撒切尔夫人家的社区杂货店，卖的都是小模小样的瓜果蔬菜和日常饮食。52年前，也就是1960年，英国经历了战后紧缩之后，经济开始复苏，根据老照片，这条街的面貌与现在变化不大，不过，有几家商店应该是有所不同。

　　 在家工作的时候，我一般在下午的时候，常散步去这条路看看。这里有旧书店、二手慈善店、古董店、心理治疗诊所、独立酒铺、印度馆子、中餐外卖、英国酒吧、意大利咖啡馆，还有社区洗衣房、五金店、邮局、面包房。我可能还漏掉了一些重要店铺。这样一条不足三百米长的小路，宽容不下两辆车，在这么多的商铺云集之中，却并不显得喧嚣拥挤。客人像过路人一样，漫不经心地来，商铺也安安静静地关着或半敞着门，不敢造次，似乎这条老街住着一个土地爷，生怕惊动了他。

　　 在这过去的一年里，我也四处求职。这样的商店关门，甚至写字楼招租和商铺转手的广告，都会加剧我心头的阴影。从我的童年到2008年，我所经历的都是一种奋发图强、蒸蒸日上的氛围，每年除夕，亲戚朋友各自谈论一年的生意经，氛围浓烈。只有到了英国，我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幸运地被抛入了一场危机之中，在经济上只能说增加了一些个人发展的难度，并非是绝望，在人生见识上，却能够感受到个人与社会之间同步的脉动，尤其是这种脉动充满失望、无助和下坠感。幸运的是，我觉得自己对这个国家的见识，不仅仅限于白金汉宫、贵族和英式幽默，还有这样离开的小店，而且发现自己也不过如此，在社会潮流中无力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