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视界

　　王晓夏

　　媒体人

　　yourwxx@hotmail.com

　　5月21日，号称“北约史上规模最大峰会”的北约第25次峰会在美国芝加哥落下帷幕。峰会不仅有北约国家首脑出席，还邀请了大量相关国家领导人。

　　持续两天的峰会，其中心议题始终围绕着阿富汗问题，所以此前邀请了中亚四国（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领导人参会，但终因政治敏感性，被中亚首脑所婉拒。

　　尽管如此，北约动作依然被俄罗斯所高度关注，并且忧虑美国意在加强在中亚的力量存在，并且谋求在中亚建立军事基地。媒体引述俄罗斯学者的担忧称，北约正在突破其自身的传统形态，正在世界上越来越广泛的动荡地区，试图通过和相关国家建立对话和沟通机制，进而将力量辐射到这些区域。

　　就在俄罗斯人忧虑之际，6月初即将召开的上合组织峰会，同样可能会让北约产生相同的顾虑。因为，上合组织的触角同样将伸向阿富汗。

　　5月11日，为了准备上合峰会，上合成员国外长云集北京商议相关会议日程并准备峰会上签署的宣言草案。尽管草案并未对外公布，但俄《生意人报》却引述知情人士的消息称，上合组织将吸纳阿富汗为观察员国，同时还将吸纳北约成员国土耳其成为对话伙伴国。

　　看上去，上合组织的声势似乎再度壮大，但其成长的背后却隐藏着中俄两国利益结构性的冲突。

　　阿富汗：谁的利益？

　　事实上，早在2011年4月阿富汗就向上合组织递交了相关申请，俄罗斯自那时起一直主张尽快予以批准，因为莫斯科认为，很难在没有阿富汗参与的情况下顺利实现去年通过的“上合组织反毒战略”。

　　无论“反毒战略”是否紧迫，更紧迫的是，美国和北约已经明确表态要在2014年撤离阿富汗，届时的“权力真空”将产生巨大的诱惑。

　　阿富汗是典型的中亚国家，地处欧亚大陆的中心，对于中俄两国而言都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但是，阿富汗的民族、宗教、毒品、军阀、恐怖主义基地和塔利班问题，以及美国北约军事已经介入的现实，种种困难让中俄两国必须对获利的成本进行衡量。

　　对于中国而言，中亚地区最大的利益所在就是地区稳定。中亚地区自古以来就是东西交汇之地，也是大国争夺和博弈的地带，这一历史使其成为了文明的“断裂带”和“破碎区”，如何维护地区稳定是中国战略利益的重中之重。

　　尽管阿富汗恰恰是地区不稳定因素的源头，但中国希望能通过和其他中亚邻国来共同发展经济、稳定自身以抵御来自阿富汗的不稳定因素。这是中国实行“安邻”、“睦邻”的周边外交和多边外交的关键所在，即通过“与人为善，以邻为伴”的和平发展，推动能源合作和地区一体化，稳定和发展西部地区。

　　在这种战略安排下，阿富汗并不是中国的最急迫的选择，但对于俄罗斯而言，阿富汗却有着不同的意义。

　　横跨欧亚大陆的俄罗斯，在冷战结束后其东西两边分别受到了北约东扩和美日同盟的挤压。尽管俄罗斯有重欧轻亚的传统，但欧洲的冷遇，使得近年来俄罗斯外交活动的主要方向开始转向南方和东方，中亚、东亚、南亚、中东、东南欧是其重点。而俄罗斯的亚洲战略的手段，无疑是通过“反恐”、军工和能源合作这三大板块来完成的。

　　俄罗斯对阿富汗的影响力，将加强俄罗对中亚的控制力，而且对南亚和中东地区也将产生积极的影响。从历史来看，早在沙俄时期为了巩固在中亚的权益，俄罗斯曾和殖民印度的英国在阿富汗有过“大博弈”（The　Great　Game）的龌龊。

　　基于历史和现实的映照，这也正是俄罗斯过去积极拉拢印度和伊朗加入上合，如今又积极拉拢阿富汗的原因所在了。

　　此外，尽管北约和美国在阿富汗发动了反恐战争，但基于历史的教训，俄罗斯始终对美国能否最终解决阿富汗的安全和重建问题持怀疑态度。俄方认为，阿富汗问题的最终解决，上海合作组织将来可能有所作为甚至大有可为，以上合组织取代或预防北约在阿富汗和欧亚中心地区的作用是可能的。

　　上合组织若能达成此目的，这无疑更符合作为上合组织主导国俄罗斯自身的利益，但上合涉险阿富汗却偏离了中国的利益定位。

　　扩张还是分歧？

　　上合组织历来的扩大化基本上都是由俄罗斯所积极主导的，但上合扩大化所带来的必然结果却是：俄罗斯主导权的加强和中国领导权的削弱。而此举却将会把上合组织带入到俄系国际组织低效和缺乏行动力的怪圈之中。

　　事实上，在俄罗斯所主导的所有国际组织中，上合组织因为相对的高效和富有行动力正成为俄罗斯外交的一个亮点。但是，上合组织并不是俄罗斯外交的重点，俄罗斯外交战略的重心依然放在独联体上。

　　在美国为首北约力量的挤压下，独联体国家不断“反水”，这使得独联体内部出现了“疏俄”与“亲俄”的分化。独联体作为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维系和继承苏联传统势力范围的平台，但由于独联体“独而不联，虚多实少”，已经缺乏整体性，面临着分崩离析。

　　如何维护这一体系的运作成为俄罗斯的考虑。

　　上合组织与独联体无论是在成员还是在功能上，有重叠但并不完全重合。俄视上合组织是其独联体政策的发展、补充和延伸。更重要的是，上合组织因为中国的加入，使得俄罗斯可以借力中国正在崛起的经济力量来巩固自身利益。基于利益的考虑，使得俄罗斯成为上合扩张的积极推手。

　　但是，上合扩大化并不符合中国的利益，如前文所述，中国赋予上合组织的最大使命就是维护中亚地区稳定为中国西部地区提供外部屏障。

　　去年11月份，在圣彼得堡召开的上海合作组织总理会议上，俄罗斯就提出了将印度和巴基斯坦发展成为该组织的新成员国，会议对上合扩大化进行了商议。尽管会后俄罗斯外交部透露称，中国同俄罗斯在上合组织扩大问题上立场相似，但是中国官方媒体对本次会议的报道却只字未提上合组织的扩大计划。中国驻俄罗斯大使在接受采访时，为上合组织的进一步发展提出了三点建议，但其中同样没有上合扩大的计划。这些都已经表明了中国对待上合扩张的态度，同时已经暴露了中俄之间的分歧。

　　5月间，俄外长拉夫罗夫访华参加上合外长会议时，就曾游说称：上合扩张对中国同样有益。首先，欧亚同盟区域内经济发展速度加快，有助于扩大中国的商品及工业产品销售市场，增加用于工业及农业的原料开采，同时加强邻国间的交通联系。其次，欧亚大陆各邻国经济发展增速及各国间互利合作的全面开展将成为中国西部和北部边境安定的有力保障。

　　但上合扩张所带来的积极因素远远无法抵消其带来的不安因素，而且上合传统的安全功能也将会受到巨大冲击。

　　首先，上合扩张所吸纳的新成员（无论正式成员国、观察员国还是对话伙伴国）让上合组织充满了矛盾。且不论对中国心存芥蒂的印度成为上合正式成员国后，将对中国在上合中的地位产生怎样的制约作用，单论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远非上合组织能在旦夕之间缓和的。如果将这一矛盾带入到上合组织之中，必然使得上合组织的力量和精力消耗在内部，而无法在中亚地区事务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事实上，矛盾并不只在印巴之间，如果土耳其正式成为对话伙伴国，那么也将和同样身为上合观察员国的伊朗发生不可逆转的碰撞。两国之间的冲突和矛盾远比印度和巴基斯坦更加深刻，而且历史悠久。

　　更重要的是，土耳其是其突厥民族中的“泛土耳其主义”（Pan-Turk-ism）的策源地，在土耳其国内这一势力依然拥有巨大影响力。未来，土耳其正式以对话伙伴国或日后以更正式身份加入上合之后，无疑将会对中亚地区产生更加复杂的影响。这绝对不是一直简单宣称打击“三股势力”的中国所愿意看到的，更何况俄罗斯本身就对三股势力中的“分裂主义”势力比较暧昧，因为中亚地区本身就存在着大量的俄裔“苏联遗民”。

　　上合这种只符合俄罗斯利益的扩张，必定将招致中国的不满和反弹，这将使上合面临更大的危机。

　　上合转向

　　上合组织的前身是“上海五国”，本身就是中国为了处理和中亚邻国的领土划界事务而定期举行的会议。

　　无论后期变身成为上合组织，还是日后这一组织继续扩大化，如果远离中国“和谐周边”这一战略重心，上合最终必将被中国所抛弃，而失去中国支持的上合，也将失去生命力。

　　在中国的战略选择下，中国更希望上合组织能进行“内涵式”发展，即通过经济合作，通过整合区域经济一体化，进而产生上合组织的凝聚力。这不仅是因为中亚地区在能源、基础设施、农牧业、交通等领域和中国存在着宽广的合作空间。更重要的是这样不仅操作起来比较容易，也较容易解除中亚国家的种种戒心，可以通过多边共赢的发展来稳定中亚国家的局势，使得大环境趋利于中国。

　　相比之下，俄罗斯对地缘政治的考虑更重，对于上合，俄罗斯希望其推动世界多极化和压制美国在中亚地区影响方面的作用。一方面想借助中国的力量抗衡美国的影响和压力，另一方面又警惕、防范中国在中亚影响的扩大。

　　俄罗斯的战略选择，必然希望上合组织能够进行“外延式”发展。此外，俄罗斯无力也无心承担起中亚区域经济发展的责任，但又想借力中国实现其战略意图。

　　在这种双重选择下，上合只能在双方的利益交集范围内稳步前行，超出此范围上合必将陷入困顿之中。上合组织的发迹和发展得益于美国对中俄两国的外部压力，尤其是其发动的反恐战争，对阿富汗战争以及对中亚地区的力量介入。这使得中俄两国利益一致，通过上合组织来对抗中亚地区的第三方介入。

　　随着美国结束反恐战争并承诺从阿富汗撤军，中亚地区的权力格局又将面临洗牌，地区大国之间的平衡局面将会被打破，作为地区国际组织的上合也将面临某种转向来适应新的变化。

　　在中俄双方国际大环境没有根本性变化之前，面对中亚地区的这一变化，中俄双方似乎需要更多的智慧来弥合双方的利益选择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