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龙珠医院目前欠债约7亿，官司缠身全部资产被冻结，医院实际控制人为实德董事长徐明

　　作为广东省投资规模最大的民营医院的深圳龙珠医院，如今深陷债务泥潭。

　　开业4年，年均亏损5000万元，累计拖欠银行贷款近5亿，并有近1.4亿元的医疗设备与工程欠款，让该院早已资不抵债。包括中行、农行在内的多家债权人已对龙珠医院全部资产采取了轮候保全，并通过司法诉讼追讨贷款。

　　调查发现，龙珠医院的实际控制人是已失去联系的大连实德董事长徐明。财务报表显示，龙珠医院与徐明控制的另一家港资企业曾发生数十笔关联交易，数亿资金流向后者。

　　“我们医院最大的优势，就是病人少，看病不用排队……”4月11日下午，深圳龙珠医院门诊大厅空旷而安静，医导吴琼(化名)向患者如此介绍医院的“优势”。

　　刚从卫校毕业的吴琼，越来越为自己的工作担心。最近到医院讨债的人越来越多，她担心这家号称深圳最大的合资医院会破产。

　　吴琼说，很多债主是听说医院老板徐明出事的消息以后来讨债的。

　　此前，大连实德集团证实，其董事长徐明3月15日起与公司失去联系。而据记者调查，实德集团资金链高度紧张。

　　3月27日上午，为讨欠薪，龙珠医院物业公司的十多名保安与保洁员围堵医院大门两个小时，其间，患者和医务人员无法进出。

　　4月12日，物业公司惠荣公司一名主管介绍，龙珠医院自2007年与该公司签约以来，一直拖欠物业费，至今已达290万元，物业因此没钱支付保洁员、保安的工资。

　　年均亏损5000万

　　龙珠医院目前欠贷款约5亿，一年利息约3000万，而医院一年收入才1000多万

　　4月12日，记者在龙珠医院门诊大厅3个多小时，其间只有两名病人就诊。

　　3月27日，也就是被堵大门讨薪的当天，龙珠医院向其实际控制人实德集团报告事件，并催要资金。

　　医院称，急需三项资金2100万，一是和某药房的托管合同已到期，需要退还对方保证金、药款共计1600万；二是拖欠物业费等400万；第三项是员工宿舍楼还有100万元工程款未付。

　　“目前医院资金已断流，希望集团领导能尽快解决。”龙珠医院的说法是，否则员工宿舍楼会被收回。

　　据媒体报道，此时的龙珠医院流动资金缺口3000余万元。

　　龙珠医院开业于2007年1月初。据介绍，医院目前欠银行贷款约5亿元，一年利息约3000万，而医院一年收入才1000多万。

　　工商资料显示，龙珠医院存档的年检报告缺失2010和2011年的。对此，医院内部人士称，医院资产和收费账户全部处于查封状态，连账都没法做了。

　　2009年度龙珠医院的年检报告显示，资产总额6.63亿，负债总额7.19亿，其中流动负债5.15亿，长期负债2.04亿。当年营业收入1843万，亏损5500万。2007年、2008年的年均收入仅过千万，年均亏损都在5000万以上。亏损原因注明，“经营初期属正常亏损”。

　　负债表显示的贷款部分为，到期未付农行贷款1.347亿，年利率5.38%，中行贷款3.29亿，年利率为7.38%。

　　此外，欠北京华海长信科技公司3376万、上海美特医疗2804万、深圳市茂华装饰公司2227万……龙珠医院自2007年开业至今，共拖欠10多家公司设备、装修、工程款达1.42亿。

　　4月12日，深圳市中院一名法官透露，龙珠医院全部资产已被法院查封冻结，十多家债权人采取轮候保全。

　　曾经“不差钱”

　　从筹建到正式开业的4年间，龙珠医院共得到近7亿元银行贷款

　　资料显示，龙珠医院占地5万平方米、建筑面积7.4万平方米，建设总投资逾8亿元人民币。

　　龙珠医院的筹建，始于2003年1月。被媒体称为“广东省规模最大的非公营利性医院”，并以“医改范本”、“亚洲一流医院”等名头见诸报端，并曾被当地列为十大工程予以督办。

　　龙珠医院的缔造者之一、曾任院长的孙启银曾对媒体称，“龙珠医院一开始我就是照着上市的架构来做的”。

　　现年61岁的孙启银，山东淄博人，医学博士，有“中国医疗资本运作第一人”之称。上世纪90年代初，孙启银与其兄孙启玉创建了山东最大的民营医院淄博万杰肿瘤医院。随后以该院为骨干组建万杰集团，并在全国掀起一股医院收购兼并潮。在“2006年福布斯中国富豪排行榜”中，孙启玉、孙启银兄弟以25亿元身家排名97位。

　　2003年1月筹建龙珠医院时，孙启银身兼数职，包括万杰集团执行总裁、亿仁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下称亿仁集团)董事长等。

　　对于龙珠医院，孙启银向媒体表示，亿仁集团将与实力雄厚的港资企业“吉里医疗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吉里公司)合资建设“全世界最先进的肿瘤医院”。

　　工商资料显示，龙珠医院注册资金1499万美元，其中吉里公司以医疗设备折价779.48万美元、控股52%，亿仁集团与深圳红十字会各控股24%。红十字会代表深圳市政府以国有5万平方米土地的使用权作价入股。注册时，法定代表人为吉里公司董事长张智平，孙启银出任院长。

　　根据工商资料，当时吉里公司属于万杰集团的控股企业。

　　作为当地重点建设项目，龙珠医院的建设得到各职能部门全力配合，贷款申请也一路绿灯。2004至2005年间，龙珠医院从农行深圳彩田支行共获8笔贷款计1.38亿。2006年4月，吉里公司从中国银行深圳市分行贷款5亿，其中8000万为1年期，4.2亿为6年期，也就是今年4月底全部到期。

　　从筹建到正式开业的4年间，龙珠医院共得到近7亿元银行贷款。孙启银及其控股的亿仁集团为每笔贷款做了连带担保。

　　谁的龙珠

　　控股龙珠医院的吉里公司多次发生股权变更，最终，2008年徐明成为龙珠实际控制人

　　如今，龙珠医院的工商资料中，法定代表人一栏不再是张智平，而是徐明。

　　资料显示，龙珠医院开业一年后，2008年1月28日，徐明成为龙珠医院的董事，当年7月被任命为董事长。

　　根据工商资料，龙珠医院的控股公司吉里公司目前的实际控制人，也是大连实德董事长徐明，多名实德集团高管曾为该公司的董事。

　　成立于1995年的香港吉里公司，前身为邦伟投资公司，其股东和董事多次变更。2002年7月，吉里股份构成为，万杰国际医疗投资公司控股90%、张智平控股10%。2003年7月，万杰公司将股份转让给张智平与何萍，之后张智平控股51%，何萍等三名股东控股49%。

　　2008年7月13日的吉里公司年报则显示，股份构成再次发生变化，张智平51%的股份，全部转让给一家注册于美属萨摩亚群岛的“城市目标”(City goal)公司，新增大连实德集团董事长徐明、实德总裁陈春国、实德海外融资平台香港高登公司总裁蔡明伟，为该公司董事。徐明同时担任龙珠医院法定代表人和董事长。

　　深圳市中院一名参与处理龙珠医院债务的法官透露，“城市目标”是徐明控制的香港高登公司注册管理的一家海外壳公司，“专门用来融资”。

　　资料显示，香港高登公司成立于2000年初，公司名称为实德国际投资(香港)有限公司，2001年11月30日更改为现名。公司总裁为黎明伟，董事和股东包括陈春国、徐明，董事长为陈春国，财务总监为现任大连实德集团公司副总裁的姜岩。

　　据媒体报道，高登公司管理着“实德系”约19家壳公司，此外负责为数十家关联公司做财务报表。

　　股权暗转惹官司

　　2008年初，吉里公司的51%股份被转让，由此“实德系”控股龙珠医院

　　据深圳中院一名法官介绍，龙珠医院营业后不久，就诉讼不断。龙珠的“易主”就是发生在混乱的诉讼期。

　　2005年8月，孙启银为龙珠医院向农行1.38亿元贷款担保时，曾与时任吉里公司法定代表人的张智平签署协议，要求在贷款未完全还清前，由他担任龙珠医院院长，并实行院长负责制，对医院全面经营管理。

　　不过，2007年1月，时任龙珠医院董事长的张智平，解除了孙启银的院长职务。3个月后，孙启银向深圳市中院提起诉讼，诉请查封龙珠医院的房产、办公设备与龙珠医疗公司的房产和设备，查封吉里公司控制龙珠医院的52%的股份。

　　在孙启银之后，2008年3月初，中国银行深圳分行也申请对龙珠医院、龙珠医疗公司等进行财产保全。

　　据记者调查，2006年4月，吉里公司将其所持龙珠医疗公司73%的股份和龙珠医院52%的股份质押，向中行深圳分行申请贷款5亿。当年4月28日，张智平出具承诺书，承诺5亿贷款本息还清以前，即2012年贷款到期前，不经中行书面同意，不得转让股份。

　　而2008年初，张智平将其所持吉里公司51%股份，全部转让给“城市目标”公司。

　　当年7月13日徐明成为吉里公司法定代表人，并成为龙珠医院和龙珠医疗公司的控股股东。

　　资金流向关联企业？

　　2007年至2009年间，龙珠医院向其关联企业龙珠医疗公司支出近3亿元“其他应付款”

　　根据龙珠医院的年检报告，龙珠医院与龙珠医疗科技研发中心有限公司(下称龙珠医疗公司)之间，每年都有数千万元的资金往来，累计金额约3亿。

　　工商资料显示，龙珠医疗公司由龙珠医院的两名大股东亿仁集团和吉里公司合资筹建。其中亿仁集团控股27%，吉里公司控股73%。龙珠医疗公司注册于2003年3月19日，注册资金1400万美元，从事肿瘤、神经等学科研究，从事医疗设备的研究和开发。

　　根据国家财政部颁布的《国家会计准则》，如果两方企业同受第三方控制，两方企业被视为关联企业。关联企业间发生任何账款转移皆为关联交易，准则规定，关联方交易必须在企业财务报表中注明企业间的控制关系、交易类型与交易要素。

　　在龙珠医院的年度财务报表中，多笔标为向龙珠医疗公司“应收应付”数千万元的款项。至于为何款项、如何发生交易、交易凭证，均未作说明。

　　如2009年报表中的“关联方应收应付款项”栏，注有向龙珠医疗公司“应付账款818万，其他应付款为4621万”，无交易细节说明。此外，龙珠医院对前法定代表人张智平也有“其他应付款”1483万元，对实德集团旗下的广东实德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其他应付款”6082万元。

　　自2007年到2009年间，龙珠医院对龙珠医疗公司支出近3亿的“其他应付款”。

　　“这实际上就是利用一人控制的多家企业，进行关联交易，从而将A公司的贷款抽逃出去，改变用途挪做其他使用。”深圳市一名投资顾问分析认为，龙珠医院的贷款，可能是通过企业间的关联交易，被层层抽逃，从而改变了资金流向。

　　“这些贷款究竟流向哪里去了，我们也很难调查。吉里就是一个空壳公司，所有的资产就是对龙珠医院的控股。能几个亿规模去办贷款，是孙启银他们拿着自己的实体产业做担保完成的。”一名曾参与保全龙珠医院资产的法官说。

　　“僵死”的医院

　　债务缠身，龙珠医院的全部资产已被查封冻结，并延续至2013年3月

　　“建筑方讨要工程款、医生讨要工资、家具公司讨要家具费……”深圳中院的一名法官说，龙珠医院每年都有很多官司，因资金紧张，甚至拖欠公司代理律师30万顾问费。

　　记者通过司法系统查询获知，2009年到2011年，龙珠医院劳动争议有13起，多是医院拖欠工资所致。此外由于拖欠工程款、货款被起诉十多起，累计金额近亿元。

　　2008年3月10日，中行深圳分行向深圳市中院申请对龙珠医院、龙珠医疗公司、吉里公司、亿仁集团和孙启银五方进行财产保全。

　　几乎与此同时，2008年3月12日，农行深圳国贸支行向深圳市中院提起诉讼。诉称截至2008年2月18日，龙珠医院共计欠农行本金1.38亿，利息130万元。“贷款发放后，龙珠医院生产经营出现严重困难，财务状况恶化，并涉及重大诉讼。”农行希望判之前贷款合同无效，并对医院的收费权优先受偿。

　　随后，龙珠医院在农行开设的收费账户被冻结，资金只进不出。

　　2008年3月14日，深圳市中院作出(2008)深中法立裁字第42号文件，裁定冻结吉里公司持有的龙珠医院52%和龙珠医疗公司73%的股权，查封冻结龙珠医院、亿仁集团、吉里公司、龙珠医疗公司和孙启银可供执行的财产。

　　如今，孙启银的资产，包括在亿仁集团所占52%股份与该集团名下所持龙珠医院24%股权、龙珠医疗公司27%股权等，全部被冻结。

　　据深圳市中院的消息，龙珠医院系列银行贷款担保案目前并未审结，而亿仁集团和龙珠医院的资产保全，被延续到2013年3月。

　　“吉里公司什么都没有，账户资金只有几万块，可供执行的只有亿仁名下的产业和龙珠医院。”一名曾参与办理龙珠医院贷款纠纷案的法官说。

　　“这么好的医院就这么死了的话，太可惜了。”4月12日，医导吴琼说，龙珠医院有先进的检查与治疗肿瘤设备，她希望医院能从巨额债务中脱身。

　　□新京报记者 黄玉浩 深圳报道

　　(新京报记者孟祥超、李超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