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企业转型升级的过程中，政府和企业常常处在跷跷板的两头。如何让两者在计划与市场中获得平衡？在中山大学近日举办的第一届岭南论坛上，政府官员、学者与企业家对此话题进行了探讨。

　　会客厅嘉宾

　　李春洪 广东省发改委主任

　　许小年(微博)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微博)经济学和金融学教授

　　张房有 广汽集团董事长

　　薄连明 TCL(微博)集团执行董事、总裁

　　姚良松 欧派集团董事长

　　□赢周刊记者 刘欢

　　转型升级核心在于创新

　　赢周刊：转型升级，企业如何转？

　　姚良松：温州老板跑路，很多媒体认为是由于高利率借贷引起的。我认为根本原因并不是借贷利率太高，而是企业利润太薄。收入减去成本就是利润。如果利润太薄的话，成本略微上升或者收入稍微下降，利润就会变少，甚至低于贷款利率，企业就会倒闭。现在社会经济发展引起劳动力、土地等成本迅速上涨，以及税费较快增长，还有制度成本不断增加，导致企业成本大幅上升。加上国际需求放缓以及欧美产业政策调整等，让企业改变粗放经营，改变高消耗、高成本、低效率，提升核心竞争力，也就是所谓的转型升级，成为唯一出路。转型升级的核心在于创新。如果有一天创新停止了，企业就完结了。

　　薄连明：要在竞争中胜出，有三个路径：一是比别人快，比别人勤奋；二是指望前面的竞争对手不幸摔跤；三是在赛跑的过程发现有机会转弯，超过竞争对手。

　　欧债和世界金融危机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首先坚持自主创新为主线，一直加大投入力度。二是围绕主业调整产业布局。过去我们的电视只有20%的零部件是自己生产的，其他都是进口的。后来投资20多亿研发芯片，逐步形成了全产业链。三是国际化。我们进行了10年，经历很多的艰难险阻，今天才真正享受到了国际化给我们带来的成果。2011年，我们的手机卖了4366万台，居全球第二大品牌，是中国首家也是唯一一家年业绩销售突破1000万的（手机）企业。

　　张房有：从汽车行业看，走高端的合资合作之路是必然的。我们一开始就走了这条路子。譬如广汽丰田的成功。第二，要对产业进行资源优化配置，如果完全在自己的小空间里布局，要走很长的时间。如果走兼并重组的路子，会大大的缩短时间，国家也鼓励。我们在兼并重组方面做了不少工作。1999年我们兼并了长安汽车，2010年又兼并了迪奥汽车，迅速弥补产品及布局上的不足。第三，要布局生产性的服务业和高端的服务业。广汽在生产汽车同时，布局了一批生产型的服务业，比如关键的零部件、汽车金融、汽车保险等。在全行业里面，我们是唯一一家拥有汽车经济、汽车保险、汽车金融三个牌照的企业，用金融手段为我们提供服务。第四，坚持自主创新。要有自己的自主品牌。没有品牌，没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在短时间里面可能可以做得很好，但持续下去就会遇到很多问题，支付很高的成本。走自主品牌，首先是走可持续发展的路子。我们可以自己控制自己的命运，包括成本下降、产品开发、知识产权，都完全可以自己拥有。比如广汽本田，通过合作、人力资本经验的积累，一步到位，从中高端切入，从2.0产品切入，这在行业里面是少有的，应该说是走了一条捷径。还有，从现在汽车行业的发展趋势看，发展新能源汽车是汽车产业升级必须走的路子，是大势所趋。所以我们正在布局新能源汽车，已经发布了新能源汽车的战略。现在新能源汽车已经到了接近量产的阶段。

　　政府应该放权市场

　　赢周刊：在企业转型升级的过程中，政府要做哪些工作？

　　许小年：政府首先应该做的是产权保护，特别是知识产权的保护。哪个国家的知识产权保护做得好，哪个国家的创新就越好。如果到处都是假货，企业前期的创新、研发投入很难收回。而要保护知识产权，首先要保护一般产权。作为创新主体，如果一个国家里很多企业家手里拿着外国护照，准备海外移民，他就不会有长期的研发的打算。所以，一方面要让企业家安心，有长期创新转型的愿望；另一方面，知识产权的保护应该给他们带来足够多的回报，防止伪造者分走他的创新利润。

　　第二，政府应该建立一个支持创新的金融体系。目前，我国以商业银行为主体、以大型国有保险公司作为主力的金融体系是无法支持创新的。现在，政府部门在抢夺一些PE、天使基金等的核准权，审批改为核准，核准改为报备。对我国的创新产业、创新技术和创新企业杀伤力极大。PE是私募基金，不需要审批，不需要报备，是私人对私人的钱。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需要审批。创新需要的是支持创新的金融体系，包括从天使基金、风险投资、PE到VC等，要形成梯队。政府则应该提供VC、PE基金的法律框架，而不是监管细则。

　　第三，要建立起要素市场。中国的创新为什么推不动？因为政府要管制着土地价格、劳动力价格、资源价格，资金价格，用低要素价格来支撑GDP的增长，这对升级换代是极大的障碍。如果要素的价格按市场的供需关系提高了以后，企业马上就知道怎样节能，怎样减排。应该让价格信号发挥更大的作用，让价格机制在我们的升级换代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包括人民币汇率更大幅度的浮动，就是要用价格引导企业走向高端。现在很多企业不走向高端，就是因为在低端过得很舒服。舒服的原因是政府管制这些要素价格，管制人民币汇率，所以使这些企业不愿意升级。

　　第四，要发展企业家精神。中国是一个企业家资源非常丰富的国家，这是我们发展经济最宝贵的资源。但在过去几年中，我们看到，在经济舞台上，企业家一个个走下去，政府官员一个个走上来了。开会的时候，经常发现10个发言者里面，前9个都是官员，最后上来一个企业家说，前面几位领导的讲话，我们回去一定好好学习。完全把市场经济最基本的关系搞颠倒了。市场经济要企业来搞，企业家是这个舞台的主角。企业家精神在衰退，中国的企业家精神受到压制，主要来自于政府，强势政府、大政府不利于企业家精神的成长，而没有企业家精神，就没有创新，就没有我们产业的升级换代。

　　第五，创新是人的思想的自由创造，是脑力活动的自由创造，如果没有一个宽松和开放的社会环境，就不会有创新的精神。所以政府应该创造一个宽松开放的氛围。标新立异不再被认为是弊端，创新的人，我们要尊重，要形成这样一种社会文化氛围。政府能做的是什么？就是请你们少管一点！思想的产品、观念，让他们在市场中有机会能够尝试。思想、文化、社会只有自由的发展，才有我们民族文化的不断的成长和不断的繁荣。政府管得越多，越是压制了我们民族的创造力。

　　姚良松：政府要为企业提供一个公平的竞争平台，打破垄断，特别是行政资源的垄断或新政倾斜，如司法公正与效率，知识产权的切实保护等。除极少数涉及国防等行业外，政府一般不应该对企业做任何的经济奖励，如果需要，可以通过税收等政策进行调控。比如不能粗放破坏环境，提高破坏环境的成本，企业自然就会对价格做出反应。所以政府应该尽量减少税和费，而不是经过多次流转，再以各种支持的名义补贴给企业，这不仅耗时耗力，而且容易形成腐败，同时也消耗了企业运作成本。所以政府要切实减少对企业的干预。企业自己优化自己的资源配置，提升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以市场导向优化自己的行为。

　　下一步首先要减少审批程序

　　赢周刊：政府在企业转型升级过程中是否只是观望者？

　　李春洪：政府对企业升级转型承担着很大的责任。要推动整个社会或是企业的转型升级，首先需要政府进行转型升级。在现有的行政管理体制下，如果政府没有转型升级，企业要进行转型升级是比较难的。

　　赢周刊：政府应该怎样进行转型升级？

　　李春洪：从我们的研究来看，主要是首先要放宽对企业的审批。我们最近调查了6个项目，如果把所有的审批程序走完，需要310天；如果这样，市场机遇早就没有了。

　　所以，下一步的改革首先要大大减少审批程序。第一，在竞争性的行业，能放就放。比如说技术性领域很多的投资，发改委不要再为企业操心。尤其是民营企业，钱是自己的；能不能投，行业发展有没有利润，未来形势如何，他们自己更清楚。

　　第二，在一些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领域，比如消防、环保等，仍然需要审批，但要做到标准化，规范化。取消各种弹性，各种标准要求都写清楚。企业符合，就通过，节约审批时间。对于其他的一些涉及公共利益的领域，政府是要管的。比如建高速公路、铁路、港口、码头等，这不是充分竞争的领域，我们应该采取政府特许经营的办法，采取招标的方法。各种管理要标准化、精细化、流程化，没有弹性，没有自由裁量权。如果企业达到了标准不批，企业就可以起诉政府不作为，用法律来推动。把政府的边界、市场的边界和企业的边界尽可能地划分清楚，政府干自己该干的事。企业家都是人中之龙。我相信在市场的推动下，自然会达到产业转型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