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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行渐远疍家人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2月03日 22:30  经济观察报微博

  沈念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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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02-06

  沈念祖

  午后,78岁的林玄辉搬了木头板凳坐在自家门口,长满厚茧的手拿着绕着渔线的竹签,利索地在渔网上绕三圈,加一个塑料圈,再绕三圈……如他满头银丝一般洁白透亮的渔网逐渐成型,他在给新渔网做最后的固定。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编渔网了。我的子女也不做这行了。”林玄辉抬起头来,手中的活没有停下。

  林玄辉所在的红星新村,坐落于福建省福州市台江区。闽江绕村而过,这里的村民和林玄辉,曾经是光明港上的渔民。然而,村民们都对自己的身份讳如莫深。

  他们是闽江上的“疍民”。除了福建,广东、广西也能见到疍民的影子。他们浮家泛宅,逐潮往来,以舟为居,以渔为业,连家带眷生活在水上,终其一生在船上度过。疍民的船被称为“连家船”——船即是家,家即是船,承载着他们的生产生活和全部希冀。

  如今,在工业化、城市化浪潮的影响下,疍民们陆续“上岸”,成为像林玄辉这样的陆上“村民”。随着疍民陆续上岸定居,他们的舟子渔歌连同栖居的“连家船”,宛若江上的一道水痕,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告别水上生活

  父辈祖辈都在闽江上捕鱼,林玄辉算是地地道道的疍家人。他船上出生,船上成长,18岁拥有属于自己的连家船。林玄辉回忆说,“那时候木船大多长五六米,宽约3米。船首是撑篙、撒网的劳动场所;中部船舱,用竹篷遮一下,一家三代7口人就住里面,还可以做货舱;船尾是厨房,甲板上挖个洞算是厕所。”“破船挂破网,常年江上漂,三代祖孙住一舱,半年粮食半年糠。”民谣所唱就是林玄辉上岸前一家生活的真实写照。

  由于长年蜗居于舟,上限于篷,下囿于舱,习惯了蹲踞而行,曲膝盘坐,久而久之,腿部弯曲不直。闽江岸上居民蔑称他们为“曲蹄”。因此,流传着“曲蹄莫上岸,上岸被打死不偿命”的说法。这也就是红星村民对自己的身份避而不谈的原因。

  建国后,光明港的疍民被编入渔业大队。那时,林玄辉有固定工资,吃公家的饭,“20块钱就够吃。”三年饥荒,政府大面积征粮,每人每月只有20斤粮票。林玄辉的父亲就拿鱼去和岸上人换粮换蔬菜,总算也是熬了过来。

  可是没多久,渔业大队倒闭了,一些疍民开始选择上岸转业。年轻气盛的林玄辉,赤脚上岸,媳妇也是当年在岸上娶的。岸上女子一般很少有人愿意嫁给无地无房的疍民,疍民的内婚传统饱含着被歧视的辛酸。

  由于林玄辉没有文化又不懂技术,好不容易从农民手上租来了几亩地,却“种不来吃的”,只好回到船上。“第一次大批上岸的也都是年轻人,不适应的少,后来基本都过上了好日子。”林玄辉再三遗憾自己没有等到好日子。

  所谓“好日子”,是后来政府无偿为疍民盖了一些房屋。不过光明港的多数老疍民也只是把房子给子女住,或者当作库房使用,自己依然居住在连家船上。等到林玄辉再次决心上岸,连地也没得种了,更不用说房子,只能做搬运工卖苦力。

  受尽了没有文化的苦头,林玄辉没有像其他疍民一样让孩子留在船上帮忙干活,而是“欠了一屁股债,硬是让四个小鬼都上了学”。孩子长大后没有继承父业,他们一起在红星新村买了一幢老房,把父亲接上岸——42岁这一年,林玄辉才彻底告别了水上生活。

  现代化的车轮

  疍家人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秦汉的古越族,那时他们拥有自己独特的语言,不过随着与汉族社会接触的深入,明代开始福州疍民已经普遍使用福州话作为母语。

  林玄辉早已忘记自己祖上是哪里人。只记得从小父母说他们是外地来的。如今,操着流利福州话的林玄辉,依旧觉得自己是异乡人。

  三次上岸,林玄辉连家船由最初小吨位的木制帆船,换成了“机帆船”又换成了水泥船。然而,世袭的捕捞方式并没有多大改变,依旧是通过撒网捕捞。机械化的捕捞设备出现,闽江污染加剧,使得“原来一般能捕100斤的网,而今只能捕20~30斤。前几年江上还能捕到1米长的大鱼,后来都不可能了”。

  福州疍民主要以从事水上运输、摆渡、捕捞为生。“与其他地方不同,在福州有一半以上的疍民从事水上运输。”福州民俗专家、福建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评审成员方柄桂介绍说。

  浩浩荡荡的闽江从福州市穿城而过。过去福州市内的来往,全部靠疍民摆渡。如今闽江福州段建起了10多座新桥,台江的东面水域又新增了闽江二桥(闽江大桥)、三桥(鳌峰大桥)、四桥(三县洲大桥)。“曾经著名的渡口被现代化的桥梁代替了,疍民摆渡退出了历史舞台。”生在白马河畔,开门就见连家船的方柄桂说。

  另外,近年来随着工业化、城市化进程加快,产业结构的调整,内河渔资源枯竭,疍民谋生方式受到了挑战。同时,他们以船为家生活污水直排闽江,也受到污染闽江水质的质疑。

  2010年出台的《闽江下游水域清理整治工作方案》,把连家船列为清理整治工作的重点,在对连家船船民的生活补助、低保、安置等方面制定了一系列帮扶政策的同时,先后展开十多次千人联合执法行动,清理拆毁连家船101艘,发放连家船船民搬迁生活补助费34.4万元。

  消逝的渔歌

  曾经的光明港桅杆如林。白天处处船影晃动,晚上渔火明灭,结串成帮的船齐聚港湾。上个世纪90年代中后期,福建省将连家船民上岸定居纳入了“造福工程”搬迁范围,并给予一定补助。红星新村就是那个时期政府集中安置的产物。

  随着生活方式的更替,疍民民俗文化也日渐式微。

  疍民素来有对歌的习俗。月夜(特别是中秋夜),数船在江中相遇,举行“盘答”,又称“盘诗”。对答必为“一男一女,一唱一和”,互相赛唱,或互为嘲谑,或相互求偶。有一定曲调,但没有固定唱词。另一个习俗是唱贺年歌。每当农历正月初二,疍民姑嫂结伴上岸到各家贺年,边唱“贺年歌”,边象征性地讨些糖、粿食品,祈求水陆人家吉利呈祥。

  “盘诗”和“唱贺年歌”共同构成福州疍民传统的渔歌形式,被列入福建省第三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但这一传承上千年的古老民间歌谣,很早就消失了。在被问到可曾听过疍民渔歌时,林玄辉惊讶地回答:“生活那么穷困,谁有心情唱歌。”

  疍民妇女服饰颇具特色,是典型的福州妇女打扮——蓝衫黑裤。然而,红星新村里疍家老人们的衣着打扮和其他人并无二致,只有门前破落的渔网与时常跣足而行的传统,还透露着他们风雨漂泊的往昔。当记者问及谁家还有疍民的服饰时,老人们只是摆摆手,说:“没了,没了!”

  在红星新村,记者试图在这个曾经的疍民聚居地上寻找这些疍家民俗的痕迹,然而,那些栩栩如生的疍家婚俗、独特的服饰以及疍民渔歌,都只存在于泛黄的史册里了。“我们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时候都找不到真正意义上的疍民了。”台江区文化馆的陈华馆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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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经济观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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