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弘毅 董昭武 

　　2011年国庆节过后，中储粮周口直属库的员工发现他们的“乔主任”消失了。随后“乔建军携带亿元巨款潜逃国外”的消息迅速传开。紧接着，当地检察机关立案进行调查。

　　《中国经营报(微博)》记者调查发现，乔建军的“跑路”揭开了中储粮地方库监管机制的缺失。

　　民营收储公司成敛财道具

　　本报记者获悉，乔建军事发之后，周口市检察院控制了11家参与小麦托市收购的民营收储企业负责人。中储粮周口直属库内部五六个工作人员被检方控制，其中包括一名主管会计。11家民营企业中，既有和乔建军结成利益同盟后来也“跑路”的老板，也有乔建军消失前借了钱而受骗上当者。

　　知情人士称，乔建军敛得巨额财产的方式可能是将一部分收储资金打给一家民营企业账户，但这家企业却并未收购足够的粮食。其中的差额，由这家企业负责人将其中一部分以现金的形式支付给了乔建军。

　　中储粮周口直属库相关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检察部门正在对乔建军案件进行调查处理，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中储粮河南分公司拒绝对此事作出回应。不过中储粮总公司一位负责宣传的人士则向记者坦承乔建军的潜逃说明了“我们在监管机制上存在漏洞”。

　　从制度设计上看，中储粮的监管制度是非常严格的。

　　每年夏粮收购前，中储粮周口直属库都会对各个粮库的库存容量、收储能力和技术条件进行评估，确定对方是否具备收储资格，下发相应收储指标。委托对象大多是各个粮食局，以及粮食局下属的一些粮管所。

　　被委托单位在收购小麦后需要将收购发票报到中储粮，而中储粮只认票据不认人。从收购开始第一天，就有监管员在现场监督，将每天收购进度和量上报中储粮。

　　委托收购企业和中储粮的数据必须一致，才能领取每斤0.035元的保管费和拨付收储资金。而提供小麦托市收购资金的农业发展银行按照“钱随粮走”的准则到收购现场抽检，以确保入库小麦和他们发放的资金相对应。此外，当地粮食主管部门也对小麦托市收购负有监督责任。

　　这意味着托市企业、中储粮、银行以及粮食主管部门在小麦托市收购中形成了相互制约的机制，否则被委托收储单位将很难得到中储粮拨付的资金。理论上，收储企业不可能突破四条防线。收储结束之后，中储粮还会再派人查验是否按照拨付的资金收购了足够的粮食。

　　实际上，这样严格的要求仅适用于国有企业，而对于民营企业这一套方法有些不太管用。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周口地区有20多家民营企业参与到小麦托市收购中。这些民营企业相比国有收储企业，只有中储粮一家来查，其他几条线通常不会干预。

　　一位知情人士向记者举了一个例子：中储粮周口直属库工作人员今年去查处一个民营库，路上接到乔建军电话要求其到另外一个粮库查看。这位工作人员按照乔的意思了解后却没发现任何问题。乔建军事后训斥其“该查的不查，不该查的你查什么”？

　　乔建军和民营收储企业的联手很容易掩人耳目，余下只需要在财务上做些手脚即可。

　　中储粮地方库监督弱化

　　11家民营收储公司被检方控制，暴露出民营收储公司在参与国家夏粮收购中的弊病。这也是乔建军敛财下手的地方，但另外几条防线在现实层面也并非坚不可摧。

　　粮食局则完全被中储粮抛在了一边。

　　周口市粮食局每年都要进行4次大的清仓查库，但通常只限于地方粮库，去年周口市粮食局要查中央储备库周口直属库，却被拒绝。“他们的直属库包括他们的分库根本不让我们查。”周口市粮食局副局长郭凯华无奈地说，“粮食局虽然名义上有监管任务，但是却没有监管的能力和条件。”看似系统缜密的监管责任到最后还是落到了中储粮自己的肩膀上。

　　周口市境内有两家中央储备直属粮库，去年收储量在40多亿元。按照一半计算，乔建军每年支配的数额超过20亿元，与周口每年的财政收入相当。

　　在决定是否有收储资格，每年收多少量的粮食，均由以乔建军为主的粮库管理人员支配。“跟他关系不好的话，拿不到收粮指标，就能把饭碗给端了。”而一些没有收储资格的企业在人为干预下也会得到收储资格。

　　一位粮食局系统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乔建军在任十年没有交流岗位，而且中间没有对他进行过大的审计。“如何收、如何卖、啥等级、啥标准、啥价格收都是他们说了算。”

　　周口市粮食局副局长娄辉告诉记者，“在周口有很多当了10年的粮管所主任，尤其在基层，许多老所长都干了一辈子。”娄辉在升迁为副局长之前，亦曾当了9年粮库主任。

　　前述中储粮负责宣传的人士告诉记者，类似于周口直属库的基层库点和分公司，中储粮在全国有六七百家。

　　郭凯华说，作为一个单位法人，直属库主任有调动资金和调动商品的权力。乔建军事件发生后，包括中储粮总公司、中储粮河南分公司、河南省粮食局、农业发展银行以及各地粮食主管部门、财政局甚至纪检监察部门，分别组成工作组对河南全省粮食系统展开了一次高密度的清仓查库。周口东郊粮库主任罗万学称，他们在两星期内接待了7拨检查组。

　　地方粮食局之怨

　　与大多数基层粮食局一样，河南周口市境内的商水县粮食局的日子异常难过。包括各个乡镇的粮管所在内，商水县粮食系统有500人的庞大队伍。帮中储粮收储小麦是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但今年小麦托市收购没有启动，让整个粮油系统吃饭都成了问题。

　　2002年全国进行粮食经营体制改革，当时提出中央储备与地方储备分开，储备系统也与粮食局分开，变成独立的部门，中储粮的人事、财务、业务统统独立。商水县粮食局成了只是负责行政管理的“空架子”，主要跟着中储粮这位“大哥”混口饭吃。

　　但是在近几年，粮食局愈发感觉憋屈。原本10公里外的中储粮周口市直属库跑来抢购小麦，而现在干脆在商水县建了一座粮食储备库，让商水县粮食局感觉自己的地盘被侵犯了。中储粮周口直属库对于抢粮问题未给予正面回答。商水县年产小麦在8亿斤左右，而除了农民自留粮，只有不足4亿斤。周口境内的五得利、益海还有鲁王等外来面粉加工企业也加入到抢购粮食中。

　　中储粮出的价格要比粮食局的价格要高出一分，这让中储粮短时间内收到更多粮食。而几家面粉企业相关人士告诉记者，这部分成本往往会通过粮食交易市场拍卖后，在出库时增加到成本中去。这又是中储粮在购销、运输、储存等一条龙链条中另外一个潜规则了。

　　对于中储粮来说，粮食在自家库里待的时间越长，得到国家的保管费越多。由此造成的出库难题一直让很多面粉加工企业大喊头疼。商水县境内的鲁花面粉加工厂在核算过成本后，选择直接从粮贩手里收粮。

　　各级政府粮食行政管理部门无权参与和管理政策性粮食的收购和销售，托市收购则有中央每斤粮食补贴4~5分钱交由中储粮管，中储粮则拿着国家的补贴决定谁有资格分享一杯羹。知情人士称，基层粮食局和粮管所基本上依靠跟着中储粮混日子。而中储粮也可以决定让私营企业参与收购。

　　巨大的权力决定了许多问题粮和寻租空间的产生，也是乔建军贪腐行为发生的不可忽视的体制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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