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复旦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副主任、博士生导师殷醒民

　　第四季度会向真正的稳健货币政策过渡

　　本报记者 王敏

　　 “第四季度将是非常关键的时期，牵涉到中国如何从适度从紧的货币政策向真正的稳健货币政策过渡。”“十一”前夕，在接受《中国企业报》记者采访时，复旦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副主任、博士生导师殷醒民表示：“温州的一些企业参与了高利贷或者高利贷担保活动，可以定义为‘温州金融危机’或者‘温州高利贷危机’，这是中国的局部现象，并不影响中国经济的整体运行。”

　　从紧货币政策要到

　　明年二季度后才有效果

　　 国内和国外的经验都表明，货币政策对实体经济的影响基本上是滞后的。这就提出一个问题：国家的货币政策应该提前调控，而不是救火式的。

　　 《中国企业报》：2010年下半年以来，中国人民银行已经连续11次提高存款准备金率，存贷款利率连续5次提高。不仅如此，银监会还实施了严格的贷款规模、贷款比例监管控制，你认为这些措施起到了调控通胀的作用了吗？

　　 殷醒民：提高存款准备金率也好，存贷款利率连续5次提高也好，都不可能对2011年的通货膨胀发生作用。就是说，当年的货币政策对当年的通货膨胀影响不大，这是一个基本的判断，也就是说，即使把存贷款利率提高到12%，也还会通货膨胀。这是一个基本的理论。这个道理表明了货币政策对实体经济运行的影响至少要等到6个季度以后才能显现，所以货币政策应该是提前的，而不是救急式的，去年下半年以来，通货膨胀还是6%—7%，这是第一个判断。

　　 第二，从2010年10月份到现在有一年了，这一年的从紧的货币政策要到明年的第二季度后才会有效果。就是说，通货膨胀要延续到明年的上半年。明年第三季度以后，通货膨胀有可能下行。

　　 国内和国外的经验都表明，货币政策对实体经济的影响基本上是滞后的。这就提出一个问题：国家的货币政策应该提前调控，而不是救火式的。

　　 由此推断，通胀在今年下半年和明年第一季度还会比较高，估计在5%以上，离国家宣布的3.5%的目标可能会有点距离。

　　 通货膨胀的根源还是2009年和2010年的货币超发，这不仅已经成为了共识，也符合货币理论的规律。但国家所采取的调控措施，可以对2012年的通货膨胀起到作用。

　　“温州高利贷危机”

　　只是局部现象

　　 高利贷的出现，加剧了地方金融危机，典当行也好，小额贷款公司也好，担保机构也好，本意是为了弥补银行在银根必须收紧条件下“正规军”的不足，但现在成了风险源头。现在到了整顿非正规金融机构所带来的金融风险的时候了。

　　 《中国企业报》：在商业银行逐步收紧信贷时，小额贷款公司、典当行、担保机构等多种渠道的民间金融借贷风生水起。资料显示，当前非正规金融机构小额贷款公司有3000多家，担保公司8000多家，这种现象正常吗？

　　 殷醒民：大量非金融机构的出现，是一个很不正常的金融现象，这些非金融机构加剧了整个社会的高利贷现象，变成了高利贷的来源，非金融机构本来起的是拾遗补缺的作用，但现在变成了金融风险的高发地或者说发源地，这是中央银行和银监会应该加强监管的地方。

　　 高利贷的出现，加剧了地方金融危机，典当行也好，小额贷款公司也好，担保机构也好，本意是为了弥补银行在银根必须收紧条件下“正规军”的不足，但现在成了风险源头。现在到了整顿非正规金融机构所带来的金融风险的时候了。

　　 我曾经问过一个担保公司的老板，实际上高利贷利率现在已经达到了100%多，远不止20%—30%，这造成了金融秩序的严重混乱，不仅没有起到推动实体经济发展的作用，而且危害到了实体经济的发展，中央必须出手管管了。

　　 非金融机构的利率应该在规定的利率幅度内浮动，但现在明显是失控了，目前银监会的监管严重缺位，因为在金融机构改革本身没有深入，金融体系没有完善地建立，采取自由浮动利率的条件还不具备。

　　 这又回到了中国经济的一个基本判断，现在中国经济的基本状况是总需求大于总供给，这种情况下，一定会有高利贷的出现，不然高利贷就不存在了，就像在欧洲和美国，总供给大于总需求，高利贷是不可能的，钱总是贷不出去。

　　 《中国企业报》：近几天，温州一些老板因为资金链断裂“失踪”、“跑路”的消息接连传来，你认为这种现象还要持续多久？有什么样的解决办法？

　　 殷醒民：我个人认为，这是中国的局部现象，并不影响中国经济的整体运行。实际情况是，温州的一些企业参与了高利贷本身或者高利贷担保的活动，究其原因是因为实体经济不挣钱，很多企业直接把钱高息贷出去，而正常的经营活动是很难产生100%的收益的。

　　 我把其定义为“温州金融危机”或者“温州高利贷危机”，100%的放贷利率实际上已经是违法的了，地方政府和相关的金融机构应该负起责任来，加强监管，杜绝高利贷现象。我曾经问过一些企业家，现在实体经济虽然不像放高利贷来钱快，但是15%的利润还是有的。

　　下半年银行信贷

　　不会有大的放松

　　 中国的经济增速跟欧美不同，所以采取的货币政策也会有大的不同。欧美宽松政策的根本点是因为其经济基本状况是总供给大于总需求，经济增长乏力所致，而中国经济状况与其正好相反，所以不太可能采取宽松的政策，至少今年不会。

　　 《中国企业报》：中国人民银行9月份发布的数据显示，8月末，广义货币(M2)余额78.07万亿元，同比增长13.5%，分别比上月末和上年同期低1.2和5.7个百分点；狭义货币(M1)余额27.33万亿元，同比增长11.2%，分别比上月末和上年同期低0.4和10.7个百分点。8月份M2增速的大幅回落，说明了什么？

　　 殷醒民：这涉及一个大的问题的判断。实际上是怎么判断2011年的货币政策和宏观经济政策。2010年12月中旬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确定，采取稳健的货币政策和积极的财政政策。但我们当时认为，这不足以抑制通货膨胀，应该采取适度从紧的货币政策。从过去10个多月的数据来看，中国人民银行实际采取的也是适度从紧的货币政策。

　　 由此，我们看到，广义货币(M2)供应量的增长是13.5%，而原来确定的目标是16%，如果真的是16%的话，有可能带来明年的继续通胀，M2必须保持在13%—14%，在15%以下，才可能会使2012年的第二季度以后的通胀有所回落。

　　 《中国企业报》：现在欧美都在实行宽松的货币政策，如果中国从紧的话会不会使经济面临很大的压力？

　　 殷醒民：这要回到中国经济的一个基本数据的判断，今年全年的GDP应该是9.2%—9.3%左右，这是一个不低的增长率。而且，我们看到，整个上半年1—8月份的工业增长率很高，14.1%。所以，今年第四季度是个很关键的季度，涉及如何从一个适度从紧的货币政策向真正的稳健货币政策过渡。

　　 《中国企业报》：有分析认为，中国可能在未来几个月放松对银行信贷的管制，你认为会放松吗？为什么？

　　 殷醒民：我个人认为，如果向真正的稳健货币政策过渡的话，下半年不会有大的放松，只会是微调。回到稳健的话，M2应该是15%左右的供应量。

　　 每一个国家的货币政策重点都是为了解决国内的问题，中国的经济增速跟欧美不同，所以采取的货币政策也会有大的不同。欧美宽松政策的根本点是因为其经济基本状况是总供给大于总需求，经济增长乏力所致，而中国经济状况与其正好相反，所以不太可能采取宽松的政策，至少今年不会。

　　 我们可以看一下具体数字，1—6月份信贷已经放出去4万多亿元，今年全年的目标是7.5万亿元，也就是说下半年差不多不到4万亿元，不会有大的改变。按照目前的速度，可能会超过年初设定的7.5万亿元的目标。我个人认为，指望放松的期盼不太现实。

　　 而且，在总需求很旺，整个社会零售商品年度增长率在17%，全年经济增长在9.3%左右的时候，没有任何理由会放松信贷。除非GDP很低，需求很低时才会放松，但这种现象不太可能发生。

　　 个别企业倒闭基本上是浙江和广东地区的局部现象，是由地方金融危机造成的，并不是全国普遍的问题。

　　 《中国企业报》：也有观点认为，未来总体信贷会继续保持紧缩，信贷投放有可能向三农、中小企业、保障房等领域倾斜。这意味着什么？

　　 殷醒民：这个也不会。这涉及对中国整个宏观经济的基本判断。要判断经济增长来自何方，从供给来讲，农业经济的增长率还好，4%多，今年又是农业的大丰收，增加主要是农产品收购，但占信贷的比例很小；2010年以来，中国整个经济的增长依然来自制造行业，主要是一些大型企业，这个局面短期内不会改变，由此信贷也就不太可能向中小企业倾斜；而保障房是不赢利的，不赢利的话银行就不会贷款给它，商业银行也是追求利润的。讲讲可以，但很多地方可能不会那么做，因为没有强制措施。

　　全球经济不大可能

　　掉到洞里去

　　 全球经济不太可能探底，但可能复苏很慢，目前已经是负增长。现在已经在底部了，还要往哪儿掉呢？

　　 《中国企业报》：IMF预测中国明年的经济增长可能会是7%左右，对美国和世界经济的增长预期更低，你怎么看待这个数字？

　　 殷醒民：我个人认为明年中国的经济增长不会是7%左右，世界对中国经济的预测从没有准过，因为他们并不了解中国。你想，每天生活在华盛顿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13亿人口的国度作出准确的判断呢。我们再看一下往年的数据，他们对世界经济的判断也不准确。

　　 《中国企业报》：最近欧债危机加剧，美债也不消停，美联储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推出QE3，而是宣布延长其持有的4000亿美元国债期限等措施来刺激经济，美股及全球股市应声大跌，全球经济二次探底的声音重又响起，你认为影响全球经济复苏的因素有哪些？

　　 殷醒民：全球经济不太可能探底，但可能复苏很慢，目前已经是负增长。现在已经在底部了，还要往哪儿掉呢？不大可能掉到洞里去。

　　 至于QE3，我个人认为，可能会在明年推出。因为明年是美国的大选年，奥巴马要争取连任，就会寻求经济的增长，可能采取宽松的政策来刺激经济。如果明年不推出，可能会在下一届政府推出（2012年11月份美国总统大选结束）。

　　 随着欧债危机的愈演愈烈，短期内解决这个问题也不太现实，受此拖累，世界经济的增长将会非常缓慢。

　　 《中国企业报》：国际评级机构在下调欧洲多国主权信用评级后，最近又表示，可能在两年内调降中国信用评级。你怎么看待这种下调表示？这对中国的货币和金融政策又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殷醒民：我认为下调中国信用评级的事情不太可能发生，“下调之说”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信用评级是有基本指标的，主要依靠财政赤字占GDP的比重。中国现在是财政盈余，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财政收入像中国一样年增长30%多的，也没有哪个国家在银行里还有几十万亿元的财政存款，居民储蓄有4万亿元，企业储蓄几十万亿元，外汇储备巨大，对内对外都有盈余，钱多得没地方放的国家，如果被下调了主权信用评级，那就成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