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刘弘毅 | 来源: 中国经营报

　　去年烽烟四起的夏粮收购市场今年变得有些冷冷清清。

　　作为近些年夏粮收购主要力量的中储粮直属粮库以及其众多地方代储库点，由于托市收购政策（即最低收购价政策）无法启动而只能按兵不动。

　　根据此前公布的《2011年小麦最低收购价执行预案》（以下简称“预案”），今年的小麦最低收购价格为白小麦（国标三等）每市斤0.95元，相对于去年提高了5分钱。但是现在的市场价格却高出这个价格不少，使得中储粮系统失去了启动托市收购的必要条件。

　　况且，由于国家有关部门从去年以来对中储粮相关粮库的整顿清理，那些肆意提高收购价格，套取国家财政补贴的做法几乎变得无法实施，只能偃旗息鼓。

　　这让往年红火热闹的夏粮收购市场陷入一种僵持。而很多地方粮库生存重新陷入困局。

　　地方粮库断奶

　　“一听见今年没有托市，就不知道该咋办了。”河南新郑市八千粮食管理所所长史德军大伤脑筋，晚上睡不着觉。他领导的单位要养活上百号人，光工资、医疗保险、社会统筹需要挣回100万元才能维持。

　　自从小麦托市收购政策启动以来，每年靠着代中储粮系统收购小麦收取80万元左右的保管费和代收费，八千粮所能够勉强维持温饱。平时职工再看准市场行情，收点玉米、杂粮等，就能有些额外收入。

　　托市收购即最低保护价收购，是国家为保护农民利益实施的政策。在市场价格低于最低保护价时，由中储粮为主的收储企业敞开收购粮食，资金由农发行提供，中央财政支付收购保管费用。

　　如今，让八千粮所感到头疼的是银行不再对他们进行扶持，即便想甩开托市政策随行就市参与竞争也缺乏资金支持。原因在于这个粮所还欠着农业发展银行近千万元的欠款。

　　早在上世纪80年代，新郑市有5家粮所普遍亏损，产生大量呆坏账，这5家粮所被合并为如今的八千粮所。虽然经过改制，将几百人分流出去，但是改制并不彻底，“体制还是原来的老体制”。

　　以往他们每年为中储粮代收代储粮食得来的保管费，都由农发行将一大半作为弥补银行欠账之用，剩余一小部分返给八千粮所。但今年小麦托市暂停后，找不到娘吃奶的八千粮所不得不再寻找生计。史德军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他们准备找个有钱的面粉加工厂，利用自身有现成的仓库和人力的条件，合伙经营。

　　八千粮食是新郑市粮食局下属的7个粮所之一，这些二级机构大都背负着沉重的包袱。据记者了解，新郑市的这些粮所生存状况还是相对较好的，其他地区粮食局下属的企业甚至都没有参与小麦托市收购，日子更不好过。

　　“巩义、新密、中牟，还有开封的尉氏等地粮食局的下属粮所，员工都在那儿没事晃着呢！”史德军说，多亏了小麦托市收购，让粮所维持生存了几年。要是没有小麦托市，他们早就完蛋了。

　　不独是机制缺乏活力的基层粮所，即便是一些大型国有粮库，在小麦托市收购暂停后也变得十分纠结。中储粮河南分公司开封直属库在今年也感到了压力，许多工作人员无所事事，原本这个时候应该热闹的收购大厅也冷清无人，落满了灰尘。

　　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他们只能等，一是等市场价格下跌，启动小麦托市收购，二是等新政策。至于什么样的新政策，这位工作人员言辞模糊。

　　农民“拒卖粮”

　　52岁的村民时宏彦抽着旱烟，坐在家门口过道里，看着前面几个人打麻将。

　　他今年种植的小麦迎来大丰收，4亩小麦收获了5000斤。他一改往年图省事将麦子立即卖给附近粮贩的做法，而是将麦子放在了家中。“也不差卖这些小麦的钱，等等价格涨上去再说。”

　　在时宏彦的预期中，小麦后市价格还会再涨，至少不应低于去年的收购价格。这符合小麦行情的普遍规律，更主要的是去年本地粮库的小麦收购价格达到1.03元/斤，而且农资产品物价飞涨，去年一袋化肥120元，今年的价格则上涨到了180元，粮食也自然应该水涨船高。

　　据记者了解，全村至今有70%左右的村民都没有将收获的粮食出售，而在往年这个时候至少有70%的村民将粮食卖出。

　　粮食收购企业在今年充分感受到了粮农的“民意”，河南森祥五谷贸易公司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在新郑市郭店乡4万吨的粮食产量中，卖出去的连一万吨都不到。

　　粮贩的尴尬

　　开封通许县的姜军力是小麦收购大户。去年他每天都能够收到二三百吨，最少也能收100吨，但今年他每天只能收二三十吨。“老百姓知道现在这个价格，都不愿意卖，都在家里存着呢。”

　　姜军力说，去年新麦每斤的收购价格达到1.03元/斤，而今年小麦才大约0.97元/斤，与老百姓的期望值差距太大，老百姓觉得去年都卖到一块多钱，今年至少也得和去年持平才行。

　　姜军力很纠结，他手里目前收购的200吨小麦无法出售，即便是偶尔有面粉加工厂需要粮食，最高以每斤一元价格卖出，也不挣钱。因为算上装车费和运输成本，他收购价格0.985元显得太高了，更何况面粉企业现在对新麦的需求量不大。

　　新郑的王文明今年准备了45万元的收购资金，但从6月1日开始，他才收了200吨小麦，而往年同行们的经验表明收到1000吨没任何问题。农民惜售的现状让他感觉生意很难做，更感苦恼的是售价上不去。他曾多次跑到粮库去问价格，被告知收购价格为0.99元，这意味着他是赔钱的。

　　在往年中储粮各相关粮库执行托市收购的年份，许多粮库的收购价格都会高于国家规定的最低收购价，因为所获取的国家收购保管补贴足以弥补其中的差价。很多托市粮就是这样产生的，“这一块很难监管”，新郑市粮食局市场管理科一位工作人员说。

　　“原罪”中储粮

　　去年，尽管市场价格大多高于最低收购价，但很多粮库仍然启动托市收购，导致小麦价格一路高涨。后来由于涉嫌违规操作，大幅度推高粮价，从去年6月底开始，中储粮就被勒令停止小麦收购，并接受国家发改委、财政部、国家粮食局等联合进行的长达3个月的轮番查账。在接受检查的3个月当中，国家发改委、财政部、国家粮食局等于7月22日、9月6日联合下发了两份措辞严厉的文件，督促中储粮严格整顿内部管理。去年10月中储粮又被国务院叫停了轮换业务之外的所有经营业务。

　　“跟他们吃饭都吃俗了、吃腻了。整天都是烦琐事。”新郑市金田地面粉厂一位管理人员抱怨跟粮库打交道的郁闷。每次通过拍卖形式来从粮库提取小麦时，总是不会顺顺当当，吃饭请客送礼是很正常的现象。“关系好”的话，两三天就能将拍到的小麦提出来，“关系不好”的话，两三个星期也未必能够提出来。

　　更令这位面粉加工企业不满的是，很多次提取出来的粮食等级与所标的等级严重不符。没办法，只好退回。作为粮库，不管小麦质量如何，都会得到保管费用。为了更靠谱些，金田地面粉厂会托关系，事先对将要拍的小麦质量进行察看，质量没问题的话再行拍卖。

　　在记者采访中，多家粮食加工企业对小麦托市暂停后表示欢迎。

　　金田地面业总经理时爱云说，去年一些粮库借小麦托市敞开收购，预案价格是0.94元，但粮库为了能够多收粮进而获得保管费，多加7分钱来收购。这部分费用最终被加在了面粉加工企业身上，企业很自然地将这部分成本体现在终端产品上，让消费者埋单，最终推高了CPI。

　　而在记者了解中，河南多地的库容远远超过了当地实际的小麦产量，造成一定程度上的资源浪费，导致山东、安徽等地的小麦纷纷被运往河南。

　　记者从消息人士那里获知，前不久包括国家粮食局、国家发改委在内的国务院调查组30多名成员对代储库收购环节进行了详细调查，临走时由中储粮公司起草了一份文件递交给了河南省政府。该文件主题是加强储备粮方面的管理，解决出库难现象。

　　记者在采访中，有大型面粉加工企业向记者印证了国务院调查组的调查事宜，但在记者截至发稿前，中储粮河南分公司却未作任何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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