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立立

　　根小，内蒙古库伦旗奈林稿村农村妇女，为配合政策，根小家放弃了散养的低成本方式，改为圈养，但却面临无钱购买饲料的难题。2009 年8 月，她从中国扶贫基金会 “库伦旗农户自立服务社”获得贷款开展起羊群圈养，并取得了很好的收益。进而，根小家打算扩大生产、养殖肉猪，为获得贷款，根小家再次向服务社求助……如今，根小家收益颇丰，还重新装修了房屋。

　　从生存到发展，利用小额贷款改善生活，像根小这样的农户，在中国农村地区并不少见。

　　早在1990年代，世界银行就开始在中国西部地区进行小额信贷扶贫的试点。如今，那些为“中低收入者”提供贷款的机构，已经催生出一个新的行业。中国人民银行发布的2011年统计报告显示，截至今年第一季度末，全国共有小额贷款公司3027家、贷款余额2408亿元，一季度累计新增贷款427亿元。但小额贷款公司的“公益性”与“商业性”之争随之而来。据业内人士透露，许多提供所谓“小额信贷”的公司，其单笔贷款额有的竟达上千万元，这显然已经背离了“为中低收入群体服务”的初衷。

　　1.受益群体与操作模式

　　“农户小额信用贷款是信用社以农户信誉为保证，在核定额度和期限内发放的不需抵押、担保的贷款。”人民银行在其网站上对农户小额信贷如此定义。

　　事实上，公益性小额信贷在农村和城市都存在，这显然比人行的定义范围要大，而许多小额信贷机构并未专注于提供“公益性”的服务。2008年颁布的《关于小额贷款公司试点的指导意见》指出，小额贷款公司是由自然人、企业法人与其他社会组织投资设立，不吸收公众存款，经营小额贷款业务的为有限责任公司或股份有限公司。这显然已把商业导向的小额信贷机构囊括在内。

　　“公益性小额信贷机构定位于那些商业性金融机构不愿意进入的领域，或者商业金融机构介入以后，不能实现财务上的可持续发展的领域。”中国农业大学经管学院教授何广文说，“‘公益性’主要表现在受益群体或操作方式上。在中国，受益群体主要指的是城市或农村的中低收入群体。操作方式上主要指，在现有的传统的商业银行操作模式下，没有办法或者不能从传统的商业银行获得的贷款、不能享受的服务，或者是那些微小的企业很难进入的商业性的市场。”

　　“关键要看这种金融服务的市场细分。”国际金融公司IFC中国区负责人、成都办公室主任兼金融发展和政策改革部经理赖金昌先生指出。

　　在赖看来，小额金融最核心的含义就是给低端客户群提供金融服务，特别是那些没有得到金融服务，或者金融服务需求没有得到满足的客户群。“这是小额金融最核心的含义，也就是小额信贷的公益性。”他说。

　　他说的低端客户群，包括农户家庭，城市里的个体户，和没有注册成个体户的小商贩，以及城市里的其他低端客户群，“当然还包括一部分小企业”。

　　不过，赖更愿意用“微型金融”的概念去代替“小额信贷”，因为“微型金融的概念比小额信贷大得多，包括微型储蓄、微型保险、支付服务、汇费服务等”，“公益性”也只是中国的说法。

　　其实，在欧美多家学术机构的研究中，更多的是运用“普惠性金融(Inclusive Finance)”的概念。“普惠性金融机构”提供的服务很多，这实际上是满足中低收入群体的一种全方位的金融体系服务，而不仅仅是“小额信贷”。

　　但银监会规定，小额信贷机构的职能是服务于“中低收入群体”，尽管其提出了小额贷款公司要“坚持为农民、农业和农村经济发展服务的原则”，但也明确地提到其可以自主选择贷款对象。

　　“要谈到公益性，关键还是看你所提供的金融服务是不是有很强的“‘减贫效果’。”赖补充道。

　　不过，公益性的小额信贷不仅仅为“减贫”而生，目前中国已经有一些机构把目标群体定位在非农户上，例如，齐放网的目标客户就是学生，它所发放的贷款以助学贷款为主。

　　“我们看一个小额金融机构是不是真正服务于低端市场，主要是看它现在所服务的客户群是不是原来没有金融服务，或服务不充分。”赖金昌补充说。

　　“这实际上体现一种社会价值观，体现金融机构的企业社会责任理念。”何广文这么定义小额信贷的操作模式，“‘公益性’小额信贷机构把这种信贷变成了一种服务，它不纯粹是一种交易，更多的是利用参与的方式进行服务，它体现的是一种扶持和服务的概念。”

　　2.公益性的“额度指标”

　　根小所借贷的两笔贷款，分别是6000元和8000元，在中国，这基本上只能满足个人或个体户发展的需求。

　　“据银监会的数据，2010年小额贷款公司单笔贷款平均达120万，如此推算，这些“农户”需要250万以上的资产才能拿到这笔贷款。这是真正的农民所无法达到的。”中国扶贫基金会执行副会长兼中和农信董事长何道峰说。

　　“在世界范围内，小额贷款公司都是跟穷人联系在一起，现在发展到几百万元的规模有些离谱”。 何认为，单笔额度超过5万元的，就已经不是小额贷款公司了，“因此，绝大多数的小额金融机构与农民无关，如果控制规模，超过5万的贷款额度不叫小贷公司，那肯定有很多机构不愿意做。”

　　但这个量化的指标并没有明文规定，银监会只提到了应坚持“小额、分散”的原则，鼓励小额贷款公司面向农户和微型企业提供信贷服务，着力扩大客户数量和服务覆盖面。银监会所做的规定是，同一借款人的贷款余额不得超过小额贷款公司资本净额的5%。

　　而若要成立小额贷款公司，“有限责任公司的注册资本不得低于500万元，股份有限公司的注册资本不得低于1000万元。”这意味着，符合规定的单笔放贷额度最少可达25万元，这已经远远超过了“扶贫”的标准。

　　但这个标准并非定死。《指导意见》指出，“可以参考小额贷款公司所在地经济状况和人均GDP水平，制定最高贷款额度限制。

　　“公益性的标准要量化很难定，因为这个标准是相对的。收入高低、贷款规模的大小，都是一些相对的概念，不同的地区标准不一样。”何广文说。

　　3.社会创新光谱中的平衡点

　　“如果我们不再把穷人看成受害者或负担，而开始承认他们是坚强而富有创新精神的企业家或是精明的消费者，一个充满机会的崭新世界就出现在我们眼前。”密歇根大学商学院教授Prahalad在《在金字塔底端的财富：用赢利来消灭贫困》里写道。

　　一个被广泛报道的事实是，低收入者的信用往往更高，还款更积极。

　　对于低收入者来说，信用就是他们最好的资产。“农户的基本经济行为是以生存为目的，不是以追逐利润最大化为目的。”在连做了5年农村金融调研后，清华大学经管学院教授刘玲玲给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而在中国，还有许多机构特别针对女性来进行借贷，例如内蒙古昭乌达女性可持续发展协会。“中国妇女的理财观念和意愿更强烈，妇女都有一个传统，勤俭持家。”何广文分析说，“尽管农村妇女是更弱势的群体，但相对来说，在理财上更注重风险。”

　　据中和农信提供的数据，农民的还款率高达99.9%以上。在其52个项目地区中，有45个保持零逾期。

　　这也解释了尤努斯利用穷人信用所创造的穷人银行效应，正在世界各地兴起，而以小额信贷为典型的造血式扶贫已成为一种可以广泛推广的模式。

　　如今，各种模式的小额信贷除了能为大量低收入人群提供金融服务外，都无一例外地要求实现机构自身的生存与发展，而并非单纯地依靠捐赠等外部帮助。

　　美国Duke大学教授G.Dees在其著名的“社会创新光谱理论”中指出，社会企业是在商业机构与NGO之间的一系列连续体，在满足社会需求的同时，解决机构的盈利和可持续发展问题，这强调了社会性和商业性的辩证共存。

　　据公开的财务数据显示，2010年中和农信的净利润达861万元，已连续两年实现机构赢利。

　　(实习生穆维贞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