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蓬蓬 周斌

　　作为一个公民，王功权在6月1日七次更新微博，发出文化复兴的七声呐喊。在强音之下他表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有严重缺欠的公民，甚至是一个已经身败名裂的所谓的私奔者。”

　　从一位受人景仰的投资界大腕，到万人唾骂的“道德败坏分子”，王功权只用了一天。

　　私奔只发生在那一天，但是私奔的种子，20年前就埋下了，一个成功男人，出轨之后，与发妻离婚、再婚后，遭遇第二任妻子的不信任和家庭暴力、最后无奈之下，选择私奔。

　　私奔之后，由于手机遭遇定位，不敢开机，又怕朋友和合作伙伴猜测是莫名失踪，便选择通过微博公告天下。

　　这是一个无奈的困局。作茧者自缚。

　　很多人将此事当做一个娱乐事件，然而，从另一方面看，却能够看到其中的悲剧成分。在王功权的身上，体现了一种纠结和矛盾，一方面，他身负致力于社会公益事业推动者的优质企业家形象，另一方面又在家庭生活中沦入道德困境，徘徊于两个极端，在煎熬中度日，可能也是最终迫使他义无反顾，孤注一掷走上“私奔”道路的原因之一。而公众如何看待他在公德与私德上的背离，是否会因此对他彻底否定，恐怕也是他一直无法释怀的根本原因。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哪怕在遭遇铺天盖地的指责之后，王功权仍然试图为自己辩解。

　　从王功权身上，其实应该引起的反思，是关于公德和私德边界的辩论：一个私德有问题的人，到底有没有权利来呼唤公德？公众又该如何看待和对待这类人自身的矛盾与困境？我们是否必须要求，那些致力于推动公益和社会进步的人，必须是道德上毫无瑕疵的君子？

　　一场昭告天下的“私奔”

　　5月16日23:21，王功权在他的微博上发布了一条消息：“各位亲友，各位同事，我放弃一切，和王琴私奔了。感谢大家多年的关怀和帮助，祝大家幸福！没法面对大家的期盼和信任，也没法和大家解释，也不好意思，故不告而别。叩请宽恕！功权鞠躬。”

　　这条围脖引发了欣然大波，作为私募股权投资界的顶尖人物，竟然在围脖上发布“私奔”这样的消息，实乃惊世骇俗之举，这远远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

　　当时猜测纷起，很多人认为这是一场恶作剧，甚至有人怀疑王功权微博被盗号。还有人怀疑，王功权是为了和王琴合作成立一家新的私募股权投资公司，将“私奔”演绎为“投奔私募”。

　　不过这些猜测，最后却都被王功权自己推翻了，两天后，他再度在微博上发言：很多亲友担心我是因长期发表敏感言论和参与许志永等发起的争取教育平等权等活动而被政府失踪，奔走打探，甚至要报案、请律师、呼吁抗议等，再加上有太多不能再履行的会议约定或各种责任承诺，不便开机一一道歉，只好以微博方式一并告知私奔真相，以解众惑。至于被大家谩骂谴责致身败名裂，我无所谓。

　　这则当事人的确认声明，把私奔从一个猜测变成了事实，并且真真实实地挑战了人们的心理底线。网络上气势汹涌地、迅速形成了两派意见：一派是批判谴责王功权、违背道德观念以及缺乏社会责任感，不顾对妻小的伤害，只求自己快意。另外一派，则认为王功权是为了爱情，放下数十亿身家，若非真爱，焉能如此，这在当下实属难得。他的微博被转发数以万计，评论更是数万计，许许多多的人都在参与这个事件的讨论，表明自己的态度，阐述自己的观点。但是，却很难说服对方。

　　如此喧嚣的争吵，在延续一周之后，终于渐趋平静，慢慢地，私奔事件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而私奔背后的真正原因，以及当事人的种种心理历程，人们似乎也已经不去关心。

　　5月26日晚，在中国南方某大城市，王功权和他私奔的爱人王琴以及另外一位朋友，奔波在这个城市里，寻找一个落脚之处，他们害怕媒体发现行踪，也害怕被公众发觉，为此他们不敢用自己的身份登记入住酒店，他们的朋友陪着他们先后转悠了四间酒店，终于在一个偏僻的招待所住下。

　　但是王功权露面，可能与其身患疾病有关，在私奔之前，他已经身患牛皮癣，他在寻找医院治疗。

　　出走真相

　　上个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因“文化大革命”荒废多年的高考制度刚刚恢复，王功权在1980年考上了吉林工业大学，并在1982年结识前妻杨雪峰。

　　1984年，他从吉林工业大学管理工程专业毕业。经过层层考核，作为吉林省22名破格录取的大学生之一，王功权中共吉林省委宣传部企业宣传处干事的工作。

　　1986年和大学同学杨雪峰结婚，1987年两人生一女。

　　1988年，王功权辞掉了“单调而不具备创造性”的工作，成为吉林省省委、省政府历史上第一个辞职的公务员。坐了30多个小时的火车硬座，跑到刚建制的海南省寻找出路。

　　杨雪峰一同随行海南。

　　1991年，王功权参与创办海南农高投联合开发总公司(万通实业集团前身)，并和冯仑(微博 专栏)、潘石屹(微博 专栏)、刘军、易小迪、王启富等人结识成为后来的“万通六君子”。事业逐渐上轨，1994年杨雪峰便开始在家赋闲相夫教子。1995年，王功权赴美创办美国万通公司，并担任董事长。

　　而就在王功权事业开始上轨的同时，另外一个女人进入了他的生活，成其女朋友并为他育有一子。他的朋友曾经这样说过过王功权，“你犯了个‘生活作风错误’，犯同类错误的许多人都平安度过了那个躁动的年代，现在事业有成家庭幸福，而你却为这个行为的后果负责了20年。”

　　这个行为后果的直接原因是一个意外，初期其女朋友带着儿子生活也并无争，直到某天她的儿子由于脑部受伤成了一个智障儿童，年龄的渐长，单身母亲智障孩子的艰辛让该女朋友有了一个要求，不要婚姻但要再育一个小孩。

　　王功权当时曾对杨雪峰坦白，也得到谅解，事情似乎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不过转折点发生在王功权的第二个女儿身上，他之前和发妻育有一女，但是二女儿的出生改变了局面，而女生聪明伶俐，五岁就在香港获得全国少年儿童艺术大赛唯一的金奖。而当时的“女朋友”开始为这个女儿争夺父亲。

　　最后，杨雪峰终于在2005年和王功权离婚。王功权自己称，“2005年因我犯生活作风错误严重，她开车把我拉到民政局离婚处，坚决地把我开除家籍。”

　　而后当年的女朋友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王功权的第二任妻子。同年，王功权创办鼎晖创业投资基金，开始另外一段人生。

　　新婚后，王功权的家庭堪称幸福。因有前车之鉴，妻子要求王不能再出轨了。

　　同时，妻子对其千方百计的追踪，曾有人透露，“手机被定位，银行卡被绑定，行踪被记录。”，更甚的是，有时王功权出差发现邻座便是自己的妻子，半夜会在宾馆门口敲门，接受女记者采访也会悄然出现在邻座。

　　这一切对于有过一次婚姻的王功权来说并不能解读为浪漫。

　　于是他们开始了厮打，当一对夫妻开始了厮打，婚姻的破裂也就不远了。王功权数度出走，遇见了另一位“可以倾诉的人”——王琴。

　　王琴，34岁，浙江三门人，后随父母在宁波长大。1996年进入东南大学学习，大学四年其兼职的足迹遍布《南京日报》在内的江苏省内几大媒体。2001年便开始创业，2004年创办中孚投资，任董事长。

　　而王琴的出现更让现妻发现盯紧的必要性，新一轮的围追堵截也来了，战争升级了。慢慢也就累了，二次离婚终于提上议程。

　　王功权的微博也证实了这一点，在5月20日他表示，“我有第二次婚史，有现妻。她爱我多年，人也不错，深情、俭朴，教子有方，曾在国泰君安证券公司工作，也曾为营救民权人士而和我东奔西走。但在控制丈夫问题上她义无返顾，手段先进，不惜代价，做事出手又狠又快。我非常怕她。”

　　终于要签协议了，王功权却手软了，孩子以及多年的追随使他于心不忍。

　　但是就如同破镜难圆的道理一样，家早已不是那个家，所以才有了王功权微博的一声吼，“我放弃一切，和王琴私奔了”。

　　破镜能圆否？

　　终究走了，从最近王功权所发布的《私奔之歌》视频来看，王功权的私奔之地应是位于江苏、浙江两省交界处的太湖。

　　但这是否能说明王功权已经脱离“尘世”那些琐碎的婚姻纠葛？或许不能。

　　5月31日凌晨，零点47分，王功权的微博上，转发了一个名为“xiaomuwu宝贝”微博里的一张照片。王功权评论说：(自己感到)深深地负疚。

　　这个名为“xiaomuwu宝贝”的微博，其主人正是王功权现任妻子(也即其第二任妻子)。

　　而在“xiaomuwu宝贝”的微博上，只有5条信息，其中三条照片，两张是她与王功权的合影，另一张则是王妻的单人照。

　　而更早的两条微博，都是劝王功权归心，第一条是5月16日凌晨3点，王妻发表了对王功权“私奔之歌”歌词的回复，劝说他：“当你奔累了也会希望有一个停靠的港湾让自己歇息，我停靠在如烟的往事中等待你的归航。保重自己吧！”

　　5月17日，5点43分，王妻又发微博：“多年前的歌词，你唱给我听时，这首歌的歌名是《总是春心对风语》。二十年的风风雨雨，芸的往事，我们携手走过，你一夜间的那些白发可否还记得。我希望你是快乐的，当你觉得不快乐时，记得我和原来一样在等你。”

　　破镜能否重圆，这肯定要看当事人的态度。

　　友人李伟东曾这样对王功权说，“现妻的行为也可以从你长期的行为中找到合理的解释和谅解的原因。但私奔意味着你对新女友公开的婚姻承诺，如果最后结果是始乱终弃，你将再次被口水淹没并且万劫不复。”

　　5月29日，在连续发布王功权“私奔猜想”、“私奔救赎”之后，李伟东对此事发布了迄今为止最后一条微博：我发了私奔的救赎后，很多人发贴嘲笑我那个乌托邦式的猜想结尾。我承认那只是个幻想。实际结局可能超出所有人想像但一定是符合主人公性格的。救赎只是我的理想主义冲动，我看到王功权仍在高度纠结中。哪天他带着大家奔一圈然后说我累了回原点吧都是有可能的。你找不到把所有人担当起来的大圆满办法吗？

　　是走是留，这是个问题，但不仅仅只需要一个答案，因为王功权是一个公众人物。

　　是非王功权

　　私奔之后的王功权，总是摁耐不住，试图通过微博来发声，为自己辩解。

　　这其中的原因外人不得而知，但是，王功权与一般商人不同的是，他不仅仅是一位赚钱有术的商人，这位商人的身上，还闪现着一种公民精神，热心公益，为弱势群体奔走。而这些独特的气质，决定了他的与众不同。

　　他身上体现出来的公民气质，让他在做很多商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比如说他身体力行参与社会公益，比如说，2010年12月25日，浙江省乐清市蒲圻镇寨桥村前村委会主任钱云会遭遇离奇车祸死亡，继而发酵成为一桩重大公共事件。第二天，王功权在微博上首倡成立公民观察团，他建议一批具有公信力的公共知识分子“观察调查事件、处理真相，监督和推动政府解决寨桥村相关问题”。又比如说，从2008年底开始，王功权在各个场合提出，解决在京外地籍学生的教育平等权问题。长年来，大量在京外地籍学生不仅遭遇借读费、奖学金等不公待遇，在高考前往往还要回到原籍参加考试。他抨击这项不合理的制度，是户籍制度在就业、医疗保障之外带来的严重问题之一。

　　这种特殊的气质，可能来源于其内心的理想主义追求。王功权 1961年出生于吉林公主岭市响水镇湾龙村，小村落不足千人，王父是当地的小学校长，王家兄妹六人，王功权排行第四。上个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因“文化大革命”荒废多年的高考制度刚刚恢复，王功权在1980年考上了吉林工业大学。

　　我们无从考证，家庭的教育和成长于农村，对其日后人格的培养有什么样的作用，但是毫无疑问，在对公共事件普遍保持沉默的中国商业界，王功权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的存在是具有重要的标志性意义的。

　　然而，现实的纠结却在于，一方面他身负社会公益推动者的优质企业家形象，另一方面又在家庭生活中沦入道德困境，徘徊于两个极端，在煎熬中度日，可能也是最终迫使他义无反顾，孤注一掷走上“私奔”道路的原因之一。而公众如何看待他在公德与私德上的背离，是否会因此对他彻底否定，恐怕也是他一直无法释怀的根本原因。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哪怕在遭遇铺天盖地的指责之后，王功权仍然试图为自己辩解，他说：“一个人即使在道德上再不堪，他也有呼吁社会重视自由民主人权的权利，他也不应该放弃这一权利。在道德上把人击垮，进而剥夺他的公民权利，这是非法治社会习惯玩弄的巨大阴谋。中国很多人就这样被绑架了。应知，如果说堕落，蔑视自由民主人权是人类社会里最大的堕落。”

　　“我是私奔了，但并不意味着私奔的过程中我就没有权利写微博。即便我犯罪了，在没有被法庭宣判剥夺政治权利之前，我依然有权利关注公民社会。社会不能因为谁犯过错误，就嘲讽他……，逼他妥协甚或是要挟他放弃什么。一个人对自由民主人权的追求和渴望，是他在任何情况下的天然权利。”

　　文字的背后，是一个两端受着煎熬的男人，从王功权身上，其实应该引起的反思，是关于公德和私德边界的辩论：一个私德有问题的人，到底有没有权利来呼唤公德？公众又该如何看待和对待这类人自身的矛盾与困境？我们是否必须要求，那些致力于推动公益和社会进步的人，必须是道德上毫无瑕疵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