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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贵忱:做学问要无征不信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3月10日 07:12  时代周报

  本报记者 李怀宇

  王贵忱的书斋名为“可居室”,因喜收藏古代钱币,取“奇货可居”之义。可居室藏有龚自珍《己亥杂诗》红印本、黄宾虹手书《画学篇》,皆是稀有之品。2011年3月2日至11日,“乐以忘忧—王贵忱学术与艺术回顾展”在广州岭南会举办,许多珍宝公诸同好。王贵忱学术研究的著作《可居丛稿》同时出版。

  忍痛烧毁周作人信函

  “生我辽东,毓我岭南”是王贵忱的一枚闲章。如今八十三岁的王贵忱先生腿脚不太方便,但神采奕奕,谈起旧事乡音未改。1928年,王贵忱生于辽宁铁岭,少年孤苦失学,有幸住在张日宣家,自认学问开窍全靠这位老人家。张日宣懂英文、日文,书法学何绍基,在当地颇有名气,帮助王贵忱读书。王贵忱少时苦练书法,老师们喜欢唱昆曲、京戏,他也耳濡目染,“原来学余叔岩,后来学言菊朋”。

  王贵忱只读了四年小学,1945年参加八路军。他说:“从军是没有办法,找吃饭的地方,不懂得革命。”在军中,他好读书,会写字,1946年至1947年,曾跟随曾志在内蒙古地区搞土改。1949年,王贵忱随南下大军进入广州城,从此在岭南落地生根。

  1952年,王贵忱转业,当时他心慕潮州有韩愈遗风,主动要求到粤东交通银行任经理,1954年改任汕头地区建设银行行长,其间开始研究钱币学。他说:“我这个人好玩,因为时间多,比较清冷一些,就搞货币史。”后来王贵忱据所收藏的钱币书籍,辑为《可居室所藏钱币书目》,编著有《先秦货币文编》、《三孔币汇编》、《中国历代货币书籍》、《中国钱币文献丛书》。1999年,他将珍藏的古钱币文献资料六百余册,捐献给中国钱币博物馆。

  1953年,王贵忱探亲路经天津,在旧书市场买书,认识了一个60多岁的老人家。老人家见身着军装的王贵忱竟挑中一套正德刻本的《东莱博议》,觉得是行家,便请王贵忱到他家里做客。原来这个老人家是周叔弢,时任天津市副市长。从此,两人开始了数十年的师生交往,直到周叔弢90多岁还跟王贵忱通信。周叔弢的儿子周一良是著名学者,称王贵忱是“家父的忘年交”。父子两人都在学术上对王贵忱颇多教益。王贵忱说:“我喜欢收藏周作人、周叔弢的东西,周叔弢写了几十封信给我。”

  王贵忱少时深受周作人的文风影响,1962年,他到北京拜访了周作人。他回忆:“我对周作人和鲁迅的作品都熟,他们住在八道湾,周作人从上海监狱出来以后到了北京住在老家,他的动态我都知道。他评鲁迅的东西,也不是捧场,都是很客观的。我也读鲁迅的书,但我更喜欢周作人的书。”王贵忱曾保存不少周作人的信函,在“文革”忍痛全部烧毁了,只保留了周作人所赠乾隆刻本《金石契》。

  从20多岁起,王贵忱和于省吾、容庚、商承祚、夏承焘、潘景郑等学术名宿交往密切,受益良多。1978年后,王贵忱任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副馆长、广东省博物馆副馆长、广州市地方志编委会副主任,研究领域涉及历史学、钱币学、文献学、金石学、书画艺术等。他对清代思想家龚自珍早期著作版本研究颇有建树,对戊戌变法重要人物张荫桓的研究开风气之先。

  收藏古灵精怪的版本

  时代周报:你小时候喜欢读周氏兄弟的作品,对鲁迅和周作人如何评价?

  王贵忱:儒家的思想要求正,要求温厚。周作人先生就很温厚,调子很容易让人接受。而鲁迅的文风跟周作人不一样。我最喜欢的是周作人,跟周老认识以后,我写字学钱玄同,后来转学魏建功,魏建功是北大的副校长,原来胡适做校长,因此,我的思想是北大兼容并蓄这一路的。周作人对文坛影响深远,我开始都是学周作人文风。他的文章很讲究音乐美,读起来好听,他的文字真正是好文章,所以我是周作人迷。我很早就接受周作人的论点,他认为中国的文艺复兴是从晚明开始的,从公安派、性灵派开始,所以我对袁中郎、李卓吾这些人的书读得多,就开始收集版本。我收集的版本都是古灵精怪的。

  时代周报:后来你见过周作人本人,他那时候算不算比较落寞?

  王贵忱:不会。当时共产党人对他很好,其中就有胡乔木。我见过周作人,周作人日记里写我跟他关系好,跟他经常通信,我也经常去看老人家。所以,周作人喜欢我,我早年写字都写毛笔字,十来岁就写文言文,主要是受周作人的影响,既优雅大气,又有切实的东西。当时在北京旧书店,都卖古书,很便宜,传统的古书讲版本。对收书者来说,初版书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专门收初版书,收得最多的初版书是鲁迅的书。我专门研究过鲁迅的书目,后来我注意到一个问题,鲁迅很注意读者的购买力。刘半农、刘大白这些早期文学家的书,我当时都有收集。夏丏尊和叶圣陶的书我都有,叶圣陶还搞经学,言之有物,文字简洁。我很崇拜周作人,“文革”时,我怕惹了祸,烧掉了周作人的书信。“文革”批判斗争知识分子的方法,历代的文人受不了那样的。我尊重前辈发明、发现的东西,自己反复考核,才能写下来。

  时代周报:做学问,师友是不是非常重要?

  王贵忱:过去说集体创作,其实还是要靠师友。在广东很多有学问的人,陈寅恪是我崇拜的祖师爷,他的女儿跟我是好朋友。陈寅恪先生1946年眼睛就开始不行了,没办法分辨东西,这是很可惜的。容庚是我老师,我很尊敬他,人直率。他搞古器物、甲骨文、收藏,鉴别东西更精。如果不搞古器物的人,那是照本宣科,都不懂。另外必须要重视材料。我做学问的方法,第一要无征不信,没有证验的话不信。这一点很简单,特别是做文科的必须遵守的金科玉律。我重视实物,底下的资料和传统的文献相结合。我没读过多少年书,但我写文章较谨慎,无征不信。我本身不是专门玩古董,不太看重古董,我看重的是有实验论证的依据。我本身喜欢历史,喜欢文字优美清雅的文章,所以我注意表述的手段、载体的特点,我写文言文比较好。我注意文章的结构、音乐性,读起来不那么拗嘴。

  运气是收藏者最大的坎儿

  时代周报:为什么兴趣那么广泛?

  王贵忱:我主要是对古器物学喜欢。一个好的历史学家,必须是古器物学家,不懂得古器物,光靠文字不行。一个历史学家,谈到那一代,社会习俗、典章制度,都应该一样一样地恢复那个时代的典型特点。对古器物,我有一个特点,特别喜欢陶瓷,陶瓷是立体造型当中最美的东西。我研究版画比较深,在我收藏当中,元朝的木刻版,明代的也多。我比较熟版本,比别人敏感。版画也好,带色彩的东西,立体造型的东西,都是文化的结晶、历代文化的传承,都应该敬爱。对古器物来讲,一个是基础知识要多读,一个是靠运气,运气是一个收藏者最大的坎儿。运气好的话,就自己找你来。但是你首先要懂,在懂的基础上,爱的东西就多了。一个古器物学家,应该是一个综合考古学家、综合美术史的专家。我喜欢收藏,包括瓷器也好,铜器也好,版本书也好,我得到的版本书最多。我还有一个特点,得到一个东西,就希望能把它的来龙去脉、社会的影响、学术的传播都整理出来,因此我的东西会转成研究成果。我谨慎,胆子小一点,不敢乱说。我重视实学,我不重视名利。我搞了一辈子学术,大体学问也没根底,也没做多好,主要是对钱币学文献收藏得非常多。

  时代周报:现在收藏界这么热,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王贵忱:凡事都有两个方面。现代商业资本很发达,过去想捡个漏,现在就不可能了。人们追求的都是财,我没有这个习惯。比如我收藏张之洞,是因为我喜欢。张之洞是学苏东坡的字,我也是学苏东坡的字,而且张之洞品位高雅,文字能力也好,处处眼光独到。清末的金石文字,最好就是张之洞的。我就喜欢人家的全面性和系统性,所以我收藏张之洞的诗集、文集、词作,收藏他的书法,那时候不像现在那么要钱的。我收藏张之洞的90多件作品,都是真迹,收进了《广州大典?附录》。

  时代周报:你的那些好东西是怎么搜到的?

  王贵忱:靠运气,眼界高,到处都是宝。对我来说,好东西在我这里跑不过去。对做学问的来说,要有一对好眼睛,经历要多,碰到好东西就得到,很多好东西别人不知道,都当废纸丢掉了。作为一个考古学家、鉴古学家,鉴定古物,应该是敏感的,应该是灵的,卖假货是不行的,作假是不行的。我不是从金钱考虑,那些画家对我来说,都是熟人,我都不是花钱买的,我给他们写东西,他们高兴,给我画。我常换一点给广东保留文献的东西,比如我整理发表的《张荫桓戊戌日记》就是用换来的稿本整理的,张荫桓是广东搞开放的第一人,康梁是他的晚辈。我认为张荫桓是不得了的人物,特别是光绪皇帝对他是言听计从,而且他传播外国文化,他是推广新政最关键的人物。

  时代周报:有人说广东常常开风气之先,你同意这个说法吗?

  王贵忱:当然同意。我写了一篇几万字的论文,就说广东开风气之先。现在习惯接受海上丝绸之路是从泉州开始,其实泉州发源很晚,是中唐时期,广东从汉初就有记载跟外洋通商了。我根据古籍研究,战国的时候就通商了,所以我认为广州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源,不是泉州。我总感觉,广州的风气到现在为止,还是居全国领先的。广东还有很多好东西,我能力有限,搞了一点,稍微做得有一点成绩而已。

  实习生黄雪娜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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