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对在利比亚的每一个中国人都是难忘的回忆。

　　危险，一波波的冲击

　　利比亚的骚乱就像决堤的洪水，爆发速度超过了想象。当骚乱消息还没有从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传开时，中国驻利比亚的营地已经感受到了危险的临近。

　　时间刚到利比亚当地时间2月18日晚7点，数十个不明身份的利比亚人拿着枪械出现在中国水利水电建设集团公司地处利比亚斯蒂哈姆瑞的项目营地中。这伙不明身份的人员随即抢劫项目部的汽车、泵车等大部分设备和物资，并纵火焚烧了仓库和营地。200名中国水电员工出于本能迅速开始保护国有财产，但以石头对战枪支，付出了11人受伤的代价。

　　“我们的工人是本能地、条件反射式地保护国家财产，因为当时他们还不知道利比亚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我们告诉前方，从大局来看，这种方式不可取，还是坚持人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中国水利水电集团海外事业部副总经理、应急办主任孙越表示说。

　　此时也是北京时间2月19日凌晨，中国水电总部首先收到了前方的紧急报告。该集团立即向利比亚前方派出了工作小组。需在北京参加该集团年度工作会议的中国水电利比亚区域总经理员亮20日即刻飞赴利比亚。

　　从中国水利水电集团基地遭袭开始，危机情况才刚刚露头。

　　当地时间20日晚间，利比亚苏卢格区内和周边开始出现密集的枪声，中交集团在利比亚项目营地大门口也开始出现大量闲散人员。随着这些人员越聚越多，一些持枪分子开始鸣枪射击。此时，当地的警察局在应付各处骚乱上已是应接不暇。

　　“刚开始我方人员开始喊话，无效后，公司员工被迫用石块予以还击，同时紧急调预备队上阵对进入营地的少量暴力分子予以坚决打击，当他们看到中国人勇猛顽强，毫不退却，就逐渐散去。”中交集团企业文化部部长杜胜熙对记者回顾说。

　　当地时间21日凌晨，中国建筑总公司在利比亚两个地块也遭到了当地武装人员的冲击。这些人向天开枪，并向营区投掷了燃烧瓶。中方营地超过一半的车辆、生活物资和办公用品被抢，1个月的储备粮食被烧，150名工人被赶出营地，一名工人受枪伤被送往医院。

　　危机在扩大，仅靠企业自救已经不够。

　　2月22日，国务院应急指挥部正式成立。中国在利比亚的人员和机构大多来自于国资委监管的中央企业。22日下午，国资委召开应急动员会，统一部署央企撤离。

　　“我们在第一时间就派出了两个人，参加外交部的协调小组，直接飞赴利比亚。”国资委承担应急事务处理的规划局局长王晓齐对记者说，“当时很多中央企业驻利比亚的领导都在年初回国参加年度会议述职，听到情况之后都是第一时间赶回，没有到利比亚的直航班机，倒四五次飞机也要赶到利比亚。”

　　按照总指挥部的要求，将整个利比亚分为东、中、西和西南四个区域，成立了四大分区的指挥中心，并按区域安排央企负责中资企业人员从利比亚当地撤离。

　　中国葛洲坝集团公司企业文化部副部长石家铭对记者表示，葛洲坝集团根据中国驻利比亚大使馆、经商处的安排，确定葛洲坝集团为利比亚西区撤离工作的牵头单位，负责利比亚西区11家中资公司的撤离工作。

　　这里面，不仅有央企，也有地方和民营企业，包括中冶一局、中铁十三局、水电顾问集团中南院、长江岩土、华为、中辽国际、中建材、北京宏福、国机集团、中海油以及葛洲坝集团自身共5000余人的撤离工作就在紧密部署中。

　　直航利比亚的珍贵“路条”

　　“我接到任务是23日凌晨1点，首先感觉是很重要的任务。”

　　作为首班包机的乘务长，中国国际航空股份有限公司客舱部高级经理张奇峰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难以忘怀的夜晚。

　　“所有的食品和饮用水都要从北京带出去，食品准备得很丰富，几乎是正常航班每个人三倍的量，因为当时听到很多人可能在当地吃饭都成问题。”张奇峰对记者回忆说。

　　中国国际航空股份有限公司机长吉学勇也在第一时间接到了首班包机的任务，这样的紧急航班对于这位老机长来说还是有一些风险。

　　“通常紧急航班在起飞之前，不仅要获得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过境许可，还要有目的地当地客运、货运和地面保障工作的信息，一般要有三天的分析，但当时没有充分的时间条件。”张奇峰回忆说，“23日凌晨接到任务后，清晨6点机组和乘务组进入了紧急状态，我们根据以往的经验，将搜集到的信息和相关航务保障单位及时沟通，靠他们及时发布的后期航路、机场状况的跟踪，确保包机任务的完成。”

　　由于国航没有开通利比亚的航班，空中要飞越多个国家，需临时办理航线申请和外交手续，国航北京总部、运控中心、专机办积极同外交部、民航局、相关国家民航部门密切沟通，多方努力，几经辗转，才办好直航利比亚的珍贵“路条”。

　　在救援飞机启动的同时，海上救援也已展开。

　　2月21日晚，中远集团接到了中国外交部领事保护中心的通知，有13000多名受困的中国公民全部需要从海上撤离，请中远寻找合适的船舶准备参加国家撤离海外受困中国公民的任务。当天夜里，领事保护中心还紧急指示，中远调派的可利用船舶远赴利比亚班加西港附近海域集结。

　　中远集团当日调集在附近海域的13艘船舶，最终决定调派“中远上海”和“中远青岛”号赶赴班加西港集结，同时要求中远欧洲公司、意大利公司、希腊公司全部协助。

　　“头一天大家在撤离上没有经验，人员都挤在港前区，很拥挤又没效率。”王晓齐介绍说，第二天，采取分批分组上船的方式，“头一天人员上船用了8个小时，第二天只用了4个小时。”

　　按照外交部的要求，中远集团随时保持两艘船舶在班加西港待命，配合驻外使馆租用的大型邮轮做好接送撤离人员的准备。另外及时跟踪在地中海地区的中远船舶，每天有15艘船舶保持跟踪联络。

　　王晓齐说，这两艘船上还装载着货物，停留一天就是违约，但当时情况危急，宁可违约赔偿货主损失也要优先救人，中国两艘集装箱船在岸边一直停留也稳定了岸边中方人员的情绪。

　　利比亚的米苏拉塔港，当时还处于利比亚政府的严格管控中。为了使营救船舶早日达到米苏拉塔港，中交一航局总项目部经理周明奎等数次到港口查看情况，动用各种关系，说服港务局经理提供方便，同时查阅港口水文资料，办妥各种进港手续。有了水路同行的方便，中国驻马耳他使馆租借的希腊邮轮几乎没有经过任何停留即进入米苏拉塔港接人。

　　路上撤离的情况则更为危险。

　　中国水利水电集团的撤离目的地是突尼斯。按照中国驻利比亚使馆的要求，该集团抽调人员和车辆，冒着枪林弹雨，奔袭400多公里，历经艰难险阻，冲破50道关卡，终于将中方撤离人员安全运送到突尼斯边境。同时，中国水利集团还租用当地车辆将受大使馆委托的48名中国留学生送至港口帮助登船。

　　吴周建，今年25岁，中建总公司驻利比亚的一名普通员工。本已抵达安全地带，但吴周建和另一名同事突然接到任务——从突尼斯再返回的黎波里，要取回242本护照保证撤到突尼斯的公司员工能顺利通关。

　　“记得当时是走到第三站的时候就被一个反政府武装给劫了，我们去的时候过了十几个这样的检查站，被搜了三次身。”最终完成任务的吴周建回忆说。但是，他的同伴因遭袭永远留在了利比亚。

　　谁将先走?

　　谁将先走，等待撤离的人员心中想的不是别人，而是“他们”。

　　尽管中交集团有关人员为疏通海上通道做出了极大贡献，但他们并没有提出优先撤离的要求。在班加西三批撤离活动中，中交集团都是最后一家撤离的单位，并将给养物资优先补给其他企业的撤离员工。

　　2月26日，最先起飞的空客A320载客165人飞往迪拜，但负责这一区域撤离工作的中国水利水电集团却未安排1名自己的员工登上第一架飞机。

　　“2月28日撤离758人，我们作为前方指挥部，仅安排了7名中国水电的员工，其余751人均为在南部其他公司的人员。”孙越对记者表示。

　　从班加西港登船撤离中，中交集团还协同62名孟加拉人撤离。但是，孟加拉人登船没有得到船东的登船许可。中交项目部专门给了船东经济补偿，才就地妥善安置。两名当时未及时撤离的保加利亚籍监理工程师一直被困在苏卢格，得知中国项目部撤离消息后他们请求同中国项目员工一起撤离，中交集团项目部也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先女士后男士，先群众后党员，先职工后干部。”在中铁建集团的撤离过程中，这样的原则伴随了整个撤离过程。

　　张奇峰对记者回忆说，国航首飞的班机上主要是妇女和儿童。

　　按照外交部的统计，截至3月1日14时，已从利比亚撤出迄今已了解掌握的绝大部分在利中国公民，累计约32000人。

　　26日晚9时40分，中国铁建铁四院利比亚沿海铁路项目经理俞添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武汉天河机场9号到达口。和俞添一样，只有回到了祖国，这批经受利比亚骚乱影响的中国人才能感受到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