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周夫荣

　　在我国的《稀土行业准入条件》（下称《准入条件》）发布之前，作为《准入条件》重要考量条件之一的《稀土工业污染物排放标准》（下称《标准》）日前已经通过了环保部的审核，正在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层面进行审批。《标准》对稀土企业的排放、能耗总量做出了细致的规定，同时也对从事稀土生产企业的资质进行了严格限制。

　　《标准》为《准入条件》划定了哪些重要考量条件？《标准》对于清除稀土行业的落后产能有何帮助？针对这些问题，本刊记者采访了参与《标准》起草的稀土行业专家王国珍。

　　国企也污染

　　《中国经济和信息化》：我国稀土业污染现状如何？有很多分析认为，我国稀土工业污染严重归罪于私采滥挖、产业集中度差，您如何看待这种说法？

　　王国珍：我国的稀土业污染现状非常严重。以包头白云鄂博矿为例，该矿为铁、稀土和铌的共生矿床，矿床主要作为宝钢铁矿石生产基地，稀土随铁矿开采，在选矿过程中，废水、废渣、合金渣可以造成污染。冶炼过程中，高温硫酸焙烧的方法使矿石在高温作用下产生二氧化硫、三氧化硫、氟化氢等物质，这些气体进入水中，水便变成有害废水，需要经过氧化钙中和之后才能排出，而相当一部分经氧化钙中和的水并不达标。

　　另外，因为矿里含有铀和钍，焙烧过程中便生成焦硫酸土。国家规定，这些物质必须放到国家的放射性渣库中，企业需要为此付300元每吨的使用费，很多企业不愿意花这部分钱，于是就把焦硫酸土到处乱放，这种危害是很大的。稍好点的企业把焦硫酸土放到尾矿坝，但这同样难以避免污染。

　　再比如钍，国内还没有哪一家企业回收钍，过去几年谁回收谁亏损。因为回收的成本太高，回收的钍也卖不出价格。反而会使企业增加其它投入，比如工人生产完成后需要洗澡，需要相应的设备检查他们身体上带的钍是否超标，如果超标，则需要回去重洗。另外还需要洗衣的设备、人员、仪器，而由此产生的废水仍需要处理。如此一来，成本便大大增加，跟其他企业相比就没有竞争优势，进而不好生存。

　　私采滥挖固然是污染的一个原因。可是国有企业的污染物排放也不达标，这说明冶炼中也存在污染，而且冶炼中的污染恰恰是最严重的。

　　老企业两年缓冲

　　《中国经济和信息化》：《标准》是世界上第一部专门针对稀土工业行业制定的污染物排放标准，那么它的依据来自哪里？

　　王国珍：其他国家针对稀土工业行业也有污染物排放标准，不过他们的标准还和我国目前一样，主要是执行别的有色金属的标准，而非专门制定。

　　目前，我国的稀土工业企业污染物排放管理和建设项目的环境影响评价、设计及竣工验收等，也只能参考与有色金属工业有关的污染物排放标准。但是，稀土矿及生产厂在全国的分布相当广泛，生产中的污染物控制存在一定的问题，对环境的污染较为严重。尤其是在环境质量要求日趋严格的情况下，通用性的污染控制标准缺乏针对性，其在稀土行业的应用逐渐凸现不足，根据稀土工业自身特点，制定专门的标准非常迫切。

　　我国的标准是依据国内目前的污染情况，环保的需要，现在国家有色行业已有的废水、废气、废渣的标准，同时参考国际上的标准而制定的。

　　《中国经济和信息化》：《标准》实施的时候会不会搞一刀切？

　　王国珍：《标准》就是制定一个门槛，肯定要严格执行，但考虑到标准的可执行性，新建稀土企业和正在生产的现有企业，执行《标准》的时间会有不同。新建企业自《标准》发布之日起执行，现有企业会有两年的缓冲期。

　　《中国经济和信息化》：会有多少企业因为《标准》的实施而被淘汰出局？

　　王国珍：具体多少家企业我不好说。但由于稀土行业利润很高，一些达不到标准的企业也会通过简单工艺保证达标，力求不出局。而两年后还达不到标准限值要求的采、选、冶炼、萃取分离企业，必须强制停止生产，那时我们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多少家企业出局了。

　　《中国经济和信息化》：到那时会不会只剩下几家如中铝、五矿等大型央企呢？

　　王国珍：如果严格按照标准执行，小的企业可能承受不了，必然有一批小企业倒闭，完全有可能出现大企业重新整合稀土产业的可能。这种整合对稀土行业的发展是有利的。小企业的规模上不去，重复建设多，上这么多家企业，不乱采乱挖才怪呢。标准执行以后，对小企业就应该淘汰的淘汰，不能淘汰的促使其采取先进工艺。国家明确规定包钢、中色、中铝、五矿、江铜来整合小企业，控制产能，以产定销，这也有利于资源的保护和技术的提升。

　　在国际市场上，即使提高价格，我们的稀土还是会比国外便宜。有人认为提高稀土价格，我国就会处于被动地位，我不这么认为。国外的劳动力比我们贵，而且我们的重稀土多，国外很少，因此我们还能控制这个市场。

　　《中国经济和信息化》：《标准》先于《准入条件》出台，这是否会造成一些已经上了设施、符合《标准》要求的企业不符合《准入条件》？

　　王国珍：《标准》的出台会逼着企业去促进环保技术的提高，解决环境污染问题。《标准》的指标将作为《准入条件》的重要考量依据。符合《标准》的企业如果不符合《准入条件》一样会被淘汰。

　　制衡贱卖看政府

　　《中国经济和信息化》：近年来，我国稀土贱卖已经成了这个行业的热点，《标准》的制定和出台能否改变这种现状？

　　王国珍：为什么我国稀土会卖出“白菜价”？企业不在环保上花钱，再加上有的企业开采稀土资源根本就不交税，所以稀土价格才会这么低。执行《标准》的关键是全国一盘棋，所有企业都要严格执行，如果造成成本增加，就让行业内的所有企业都增加，这样才公平。如果做不到公平公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标准就是一纸空文。企业基于经济利益的取舍，已经执行标准的也会放弃。这也是《标准》实施要达到的终极目标。

　　而企业又是如何节省环保费用的呢？稀土生在地面三四米以下，企业开采后把上面的土扔掉不管，没人负责植被的恢复，原本绿油油的山就变成光秃秃的荒山。从挖矿到选矿到破碎的过程是否有污染，废水是否达标，企业同样不管。很多企业连尾矿坝、尾矿库都没有，废渣废物就会随便堆放。很多企业的废气排放不达标，有的企业根本就没这方面处理设施。所以，企业直接冲着稀土资源去，植被恢复没人管，尾矿管理不到位，废水、废气、废渣处理设施不完善，企业成本是降低了，但这种降低是以环境污染为代价的。

　　而放眼国外，美国在20世纪80年代的稀土产量比中国多，后来不生产了，因为他们仅仅花在环保上的钱都可能比中国稀土的卖价高。所以全世界都在用中国的稀土。我们能占领国际市场，根本原因就是我们的环保不达标，把环保的投入加进去，就不可能有“白菜价”。

　　《中国经济和信息化》：《标准》出来后，我国的稀土贱卖现象能绝迹吗？

　　王国珍：这关键要看政府部门的监督和管理。我国2002年就有放射污染防治法和国家职业卫生标准了，可是有多少企业执行？标准出来后如何督促检查、管理才是关键。太湖流域的稀土生产企业和环保网站联网，只要企业排放的废水氨氮含量超过当地环保部门限值要求，政府就对其作停产处理，因而太湖流域的环保做得好。

　　多产业机会

　　《中国经济和信息化》：《标准》的出台会带动哪个产业的发展？

　　王国珍：我预测，该标准将于今年出台，这将带动相关化工产业的发展，如氟的回收可以促进氟化工；对其他有色金属行业也有促进作用，比如对铅、钼的回收，对其行业是个促进。此外，标准的出台对环保产业和环保治理服务行业的发展非常有利，将有大批稀土冶炼分离企业需要增加对环保设施的投入。

　　《中国经济和信息化》：稀土生产企业提高的环保成本如何消化？企业可能会通过什么方式降低这部分成本？

　　王国珍：如果按标准执行，可迫使企业研究新工艺，回收有价值金属。如回收钍，钍是核电站的重要原料，比铀的价值还高。把氟化氢回收生产的氟化氢铵，可以被有些工厂买来作为原料，1700元/吨，不仅杜绝了这方面的污染，还可以变废为宝、节省资源、增加产值、弥补环保上面增加的成本。

　　污染物少了，企业就可以省下一部分排污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