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玲

　　李世雄没有想到，自己会陷入舆论谴责的漩涡。

　　元旦前夜，李世雄的名字出现在深圳第二次保障性住房终审名单中。其父是一家上市公司原工会主席，家有资产数千万，有房有车，但李世雄却取得了保障房的资格，此事引发巨大争议。

　　对于争议，李世雄称“我爸确实有资产，但他的是他的，跟我没关系。”

　　本该是保障中低收入人群的住房，却充斥了奔驰、宝马的拥有者、家住豪宅者，企业高管、富二代等各色富人群体。新年伊始，深圳保障房二次终审备受公众质疑。

　　深圳多位业内及观察人士对记者表示，深圳保障房乱象屡禁不止背后，是这座城市对于保障人群的界定，以及审核监管不严、惩处不力带来的逐利行为的愈发疯狂，在房价高企之下，保障房发生了变异，成为逐利者的热门目标，也变成一些富人和权力拥有者群体追逐的游戏。

　　1月25日，记者从深圳市规划和国土资源委员会获悉，深圳拟规划确定“已分配保障性住房原则上禁止上市交易”“实现保障性住房在中低收入居民和人才中循环分配的机制”。未来5年，深圳拟将筹集建设保障性住房占住房建设总量的比例大幅提升至44%，建设和筹集24万套保障性住房。

　　人们期望，禁止上市交易等规定能从根本上扭转深圳保障房分配方面诸多乱象。

　　严禁上市交易

　　据新华网报道，深圳市规划国土委已在其官方网站公布了《深圳市住房建设规划(2011－2015)(征求意见稿)》，面向公众征求意见。

　　《规划》内容显示，深圳将健全完善保障性住房和住房货币补贴申请、审核、公示、轮候和退出等有关规定，完善核实机制，对于违规申请、骗租骗购的机构和个人，其违规行为将被记入相关征信系统，以加大对其违规行为的惩处力度。

　　《规划》明确提出，严格保障性住房上市交易管理，已分配保障性住房原则上禁止上市交易，对根据相关政策符合上市交易的保障性住房，仅能由政府以扣除增值收益的价格回购，并重新分配给符合条件的保障对象，实现保障性住房在中低收入居民和人才中循环分配的机制。

　　2011－2015年，深圳将筹集建设保障性住房占住房建设总量的比例由“十一五”期间的20%提升至44%，将人均住房建筑面积低于15平方米的“双困”和低收入居民家庭的居住水平提高到15平方米以上，将常住人口住房自有率从现有的40%提高到50%。

　　审核管理缺失

　　部分深圳市民将保障房出现问题的原因归结为，保障房审核管理不到位。

　　按照深圳市保障房审核体系设置，申请者需要经过初审、复审、终审三个阶段。前两个阶段由街道与区房管部门实施，最后终审是由住建局联合其他相关部门来进行。“三审三核，程序设计可谓严格。”深圳物业管理所所长陈蔼贫对记者说。

　　深圳市常务副市长吕锐锋指出，与香港、新加坡以及内地许多城市相比，深圳设计保障房审核制度时，首先是为了结合社区建设，把审核放在最基层，可以简约行政机构和减少政府财政支出；其次是分批次来进行受理，而非采取常态的申请轮候机制，工作量非常集中。

　　“现在确实出了问题，审查人员缺乏，不专业，不细致，工作人员屡犯低级错误。” 吕锐锋承认，这既有制度设计的原因，也有工作疏漏的原因。

　　“我们区只有两个人负责全区的保障房申请受理，怎么详细调查？”盐田区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称，基层审核很难做到位，保障房的审查涉及申请人财产的方方面面，需要协调物管、评估公司、银行等多个机构和部门，非基层组织人力和能力所及。

　　据记者了解，深圳全市55个街道，600多个社区，但每个社区专职负责保障房工作的往往只有1个人，其中不少都是兼职工作。

　　基层审核体系，如社区居委会等作用之薄弱，在住建局《关于第二次保障性住房终审公示有关问题的说明》中均可窥及：收入状况如何、是否家住豪宅、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等等，本该是社区层面就能调查清楚的。

　　由于初审、复审形同虚设，无法顺畅实施，大量工作压在终审环节，而住建系统负责这项工作的人不过数十人，不少申请人便钻了空子。“有些申请人的户口虽然在某街道，但很多已不在附近居住，其收入、资产状况根本无从查起。”罗湖区一位社区工作人员说，由于深圳是移民城市，既要核查申请人在深情况，也要核查其在其他地区的有关情况，非常困难。

　　深圳市人大代表郑学定建议，申请者的收入及财产信息公示，可以选择在申请者所在的工作地点进行，“这样的话，如果和实际不符，总有人会举报的”。

　　据记者调查了解，深圳保障房每次审核，都有不同的申请人被剔除，这些申请人暴露的方式，很多便是邻居及熟人举报。

　　加大惩处力度

　　“政府负担越来越重，本该享受保障房的人没有享受到，而不该享受的人却不合理地占用了社会资源。”中国房地产协会副会长顾云昌指出，这类问题不仅是深圳，在全国都存在。

　　陈蔼贫对记者表示，造成深圳保障房分配之乱，其一是市场房价高企，保障房隐含的利益，使得人们追逐其中的利差不惜冒险。

　　“主要是虚假信息申报者。其中有少数人是无知无畏型，大多在初审中就被淘汰了。真正一直坚挺到复审、终审的，大多不是等闲之辈。”一位接近住建局的业内人士透露，这些人懂政策，更懂如何钻政策的空子；他们熟悉程序，知道如何在程序中把自己的私利放进去。

　　其二对虚假信息申报者惩处不力。深圳2010年7月实施的《深圳市保障性住房条例》规定，申请住房保障的家庭或者单身居民，以隐瞒或者虚报人口、户籍、收入、财产和住房等状况的方式弄虚作假的，由主管部门驳回其申请或者取消其轮候资格，处5000元罚款，且三年内不予受理其住房保障申请。

　　5000元罚款，以及三年内不能申请保障房，在杨剑昌看来无疑太温柔，“目前保障性住房申请者的造假成本太低”。

　　记者了解到，迄今为止，除了一些廉租房造假者被腾退外，其余保障房违规问题多未有惩处；深圳桃源村三期经适房小区停车库豪华车事件，最后不了了之。

　　这方面，可资对比的是香港，据香港公屋署有关人士介绍，香港公共房屋申请人在申请公屋时，如明知而做出虚假陈述，属于刑事罪行，一经定罪，最高罚款港币五万元，及监禁六个月；故意隐瞒资产，房屋署可予以检控，一经定罪，可判罚款2万港元及监禁6个月。

　　保障房，保障谁？

　　审核制度操作的不到位，仅是深圳保障房乱象的一面，其更深入的问题在于，保障房的设计初衷——应给什么样的人以住房保障——便已错位。

　　“给马化腾这样的富人每月发3000块住房补贴，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深圳，”多位深圳普通市民、非政府机关事业单位人士对本报记者表示，深圳的保障房制度设计，首先并不是给中低收入人群的，而是优先安排给公务员等人群，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罗湖区人大代表肖幼美也表示，深圳保障房目前还主要针对公务员以及事业编制的人员，这并不是设立保障房制度的初衷。她认为，保障房首先是要保障那些没房住的人，而非公务员等。“那些可以从现有制度中获利的既得利益者，怎么会积极地改进审核制度？”肖幼美认为，保障房应以租为主，“没有必要大量销售”。

　　在深圳，大部分住了一年以上的市民都知道，那些看起来很好的小区，是海关、安检等机关公务员住宅，这类住房，是深圳典型的“保障房”形式，如彩田村、海馨苑等小区，目前市价均在25000元左右/平米，当初却是以数千元/平米卖出。

　　根据深圳住建局的说明，在本次公示15天后，将进行三级审核体系的市级终审。在终审环节中，市局将联合民政、公安、银行等十多个相关职能部门，对申请家庭户籍、车辆、住房、存贷款、证券等情况进行审查核实，即“九查九核”。

　　对比保障房公示名单可以看到，很多人正是上述部门中人，比如住建、海关、安监局、驻深办等政府机构人员，他们亦是深圳历年保障房的享有者。

　　陈蔼贫认为，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在于，尽快增加供应，扩大保障房对象的范围。据他透露，《深圳市人才安居工程管理暂行办法》和《深圳市安居型商品房建设和管理暂行办法》已经上报市法制办，准备以政府规章的形式颁布。

　　深圳住建局有关负责人介绍，2010年，深圳在全国率先提出安居型商品房这种针对人才和“夹心层”住房困难家庭的保障方式，并已经确定了宝安A116-0335地块和观澜街道的A924-0164两个地块用于安居型商品房建设。目前，两个地块已经采用“定地价，竞房价”方式挂牌出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