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郁青

　　自雷曼兄弟垮台之日至今已近两年，尽管大规模金融危机的阴影已渐渐散去，但美国的经济依然不见起色。

　　美联储在7月公布的褐皮书显示，美国经济在6月及7月上半月只有缓慢的增长，这也印证了此前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对于经济增长的判断。此外，美国第二季度的GDP增速只达到2.4%，远远低于预期。 而失业率则依然保持在9.5% 的高位。

　　在美国，凡是制造业雇员在500人以下或者行业年收入在700万美元以下的企业都算作小企业。在美国的经济发展中，私营小企业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

　　根据美国小企业局(U.S. Small Business Administration)的数据，小企业占据全美非农业经济GDP的一半， 其雇员也占全美就业的一半以上。美国最崇尚的创业和创新精神也都是在小企业的发展中得到最充分的体现。那些在全球叱咤风云的企业， 比如微软、Google、苹果都是从几个人的小企业做起。而在经济危机的大潮中， 受到最大创伤的也正是小企业。它们不像大银行和汽车业那样“大到不能倒”， 自然也不会在危急关头被政府救助， 也不像大企业有充足的资金作为缓冲，在这次危机中受到极大的冲击。

　　“小企业大多数是在危机开始半年后感受到了这次危机的震荡。”美国个体经营者协会(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the Self-Employed)的高级顾问Gene Fairother 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时说，“而且这次受到的震荡是以往任何时候的经济衰退都没有经历过的，很多小企业对此都没有准备，所以受的打击也分外巨大。”

　　全美独立商业委员会(NFIB)的一份报告也指出：“和1975年、1982年的复苏相比，这次复苏中人们的乐观情绪非常弱。”

　　出版社：“银行把我们的信用额度取消了”

　　“今天早上醒来时，我所想到的事情和昨天醒来时以及这一周所想的都是同一件事——银行不愿意贷款给我们。对像我们这样已经有97年历史的公司，银行还是不放心。”卢比出版社(Luby Publishing) 的肯斯·汉密顿 (Keith Hamilton)非常无奈，“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一家愿意和我们做生意的银行。”

　　肯斯40岁左右， 秃顶， 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他旗下的卢比出版社从事运动杂志的发行已经有97年的历史了， 该公司曾经出版了美国最早的运动杂志。这家位于芝加哥市的出版社积累了数代人的心血， 到了肯斯这里， 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今年的营业额只达到了去年30%的水平。

　　更糟糕的是，银行不愿意发放贷款了，这让许多企业的经营因此受挫。 

　　这和以前的生存环境相差巨大，五年前， 90%的小企业都可以得到它们所申请的大部分贷款。但根据NFIB 的一项调查， 在2008和2009年之间，至少拥有一项贷款的小企业比例下降了19%。 

　　为解决小企业面临的信贷紧缩问题，奥巴马政府可谓是不遗余力。他目前正在提议一项立法， 也就是给那些借款给小企业的社区银行提供300亿美元， 同时在未来10年中为小企业提供120亿美元的减税。但是这项提议还需在国会通过， 而且即便通过， 对于卢比出版社来说也未必就能解燃眉之急。

　　对于肯斯来说， 挑战并不是始于此次危机。从1981年来到卢比出版社 ， 肯斯一路打拼，在1994年成为总裁， 并与人合伙购买了这家公司。在出版行业中，怎样在互联网时代生存本身就是一个让人焦虑不安的命题。

　　卢比出版社在几年前开始将旗下的几本运动出版物专业化、 细分化， 力争在信息爆炸的互联网时代提供具有特色的产品。这样的策略还比较奏效， 也使得卢比出版社能够站稳脚跟， 但是经济危机以来银行的紧缩银根， 确实让肯斯有难以为继之感。

　　“银行把我们的信用额度给取消了。”肯斯说，“像其他许多公司一样，我们公司需要靠贷款来维持运营和发展， 而现在银行也不管我们以前的信誉水平怎样， 把我们的信用额度给取消了，这让很多营销策略都没有办法进行。”

　　像很多出版商一样， 肯斯会在月初的时候寄出大量的出版物给读者， 并在以后慢慢收取征订费用，最多的时候一次寄出的杂志达到10万份。可是现在因为没有办法得到银行贷款，这样的发行方式已经不太可能了。

　　这样的信贷局面让肯斯感到，美国的经济状况不会在短时间好转。尽管一直没有裁员， 但是当有3名员工离职的时候，肯斯也不再雇用新人。

　　“我不知道公司的发展前景会怎么样。”肯斯说，“但我不可能再雇用新人， 所以员工的工作量增加了。”

　　这也就是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在一次演讲中所阐述的经济危机中一个显著的现象， 就是企业延迟雇用新员工，即使有业务增长也用现有员工的延时加班来补偿。 伯南克预期这种情况总会结束——总有某个时刻， 这些企业必须增加新员工， 这也就是失业率开始大幅下降的时候。

　　不过对于肯斯来说， 他还没有看到这种时刻的到来。

　　华人公司：绑定”中国

　　[目前中国劳动力成本的上升正在给Adam 公司的经营模式带来挑战， 一些美国大企业比如GE 都有一部分生产回归到美国 ]

　　在加州的Adam 看来， 最坏的时刻可能已经过去。Adam 是华人， 中文非常流利。数年前，他在加州创办了一家市场营销公司。

　　他所做的生意是将美国一些家用电器大品牌拿到中国设计、加工、生产， 再出售到美国。Adam 将自己的经营模式称为BPO(Business Process Outsourcing ) ，也就是整个生产的过程外包出去。

　　事实上，由于美国制造业的利润已经非常微薄， 在美国沃尔玛商场出售的大部分家电产品已经不能够承担在美国设计的费用。Adam 所做的就是为这些品牌商设计、生产产品。

　　“现在已经从产业外包的初期， 逐渐做到从设计到生产都在中国进行。”Adam 说，“我们做的就是从设计、生产到服务的一条龙公司， 美国做营销的竞争激烈， 尽可能地将更多的环节外包到中国才会有生存和盈利的空间。”  

　　美国一些大的家电品牌，比如经营厨房电器的 Hamilton Beach 就是Adam主要的客户。Adam将Hamilton Beach 的订单拿到中国的厂家设计、生产，然后运到美国后， Hamilton Beach 贴上自己的品牌再进行销售。这样的生产模式使Adam公司的产品拥有了很多价格上的优势， 比如一般的吸尘器要卖300 到 400 美元， 但是Adam 公司提供的产品只需要100 到200美元。 

　　尽管如此，Adam的公司在这次危机到来时也受创极为严重， 其以IT 设计为主的姊妹公司在2009年中一度面临倒闭的可能性。Adam的市场营销公司情况好很多， 但动荡也非常大。很多大公司的订单都取消了， 销售额在2006、2007年的时候能达到6000万到7000 万美元， 到2009年的时候下滑将近一半。公司也大幅裁员， 从2007年的50多人裁到现在的20多人。

　　“客户的东西卖不掉， 自然也就没有订单给你了。”  Adam 说。

　　Adam 觉得，目前最坏的时刻已经过去。尽管经营的情况并没有恢复， 但是已经不再继续恶化， 目前他公司又招了三五个人。他认为有创意的公司总是能够找到生存的途径。

　　但目前中国劳动力成本的上升正在给Adam 公司的经营模式带来挑战， 一些美国大企业比如GE 都有一部分生产回归到美国。但是Adam 认为在产业高度自动化的美国， 又在全球化达到前所未有规模的今天， 从整体上来说制造业移出美国是大势所趋。

　　Adam 将自己在危机中生存下来的原因归结为认清了商业的大势。不过他也不敢有所懈怠，前面到底会怎么样还存在着太多的未知数。

　　装饰生产商：销售大幅下降

　　[ 目前对全美小企业影响最大的就是市场的需求。NFIB 今年2月份的一份报告显示，51%的小企业都经历了严重的销售下滑，其中以制造业和批发业最甚 ]

　　盖茨· 普特(Guts Porter)家族的生意已经有将近100年的历史了。

　　1916年，他的祖辈在芝加哥市的南部开了一家运营生产装饰旗帜的小公司——WGN。这家企业目前位于芝加哥市南端一栋100多年历史的老房子里，它的生意不大，雇员不过10人左右。但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惊涛骇浪后，这家小小的家族企业依旧矗立在那里。

　　“我们经历了战争时期，也经历了大萧条， 现在又经历了这次大规模的经济危机，希望我们能像以前一样撑过去。” 30多岁的现任主人盖茨笑着说。

　　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从2008年危机爆发到2009年8月，WGN的营业额下降了15%到20%，而到2010年的8月，销售额又下降了10% 至15%。        “4月到10月间正是装饰旗帜卖得最好的季节。”普特说，“但销售都非常差，可想而知以后会多艰难。”

　　像WGN这样的小企业正在艰难度日。 NFIB的报告显示，随着对长期经济增长的担忧加剧，小企业的乐观指数有所下降。

　　对此，普特深有体会，WGN虽然是一个只有10个人的小公司，也深受全球市场波动的困扰。尽管WGN旗帜公司的产品都是在美国生产，但是原材料的价格则受到全球市场的影响。制造旗帜所需的金属比如铝的价格波动非常大。

　　“铝价格的上升使得我们的成本骤升，现在对成本的预测非常难。”普特说。

　　在盈利空间愈来愈小的同时， 市场的需求也大大减弱了，很多原先的客户都取消了订单。有些公司和家庭干脆取消了这部分开支，另有一部分客户也不到WGN这里买比较精致和量身定做的旗帜，而是到沃尔玛之类的连锁店购买更便宜的。

　　目前对于普特来说，压力最大的时候就是每个月底看销售额的时候。这种压力让他经常晚上睡不着觉，也使得他感觉经济危机的谷底还远未过去。

　　目前对全美小企业影响最大的就是市场的需求。NFIB 今年2月份的一份报告显示，51%的小企业都经历了严重的销售下滑，其中以制造业和批发业最甚。有60%的小企业称2009年的销售比去年下降很多，利润也随着销售额的下降大幅下滑。

　　目前普特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降低成本。到现在为止，WGN 还没有裁员， 但是每个员工的工作时间都减少了。 “每天早上起来，都感觉日子不好过。” 普特说，“每天都感觉在挣扎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