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号召每个百万富翁每年都捐一万元的建议，不如呼吁政府和慈善机构公开捐款的来龙去脉来得重要，呼吁大家慷慨解囊也不如促进慈善机构有效地使用捐款来得重要

　　话说牛三有两个儿子，各有一个桃园。园子很大，桃子又多，两儿子经常来不及摘，因此每年桃子成熟时都会欢迎游客自己来摘桃子，摘多少算多少，只要游客的包不是太离谱，牛三说了，不用给钱，随便拿。

　　小儿子聪明，在自己的果园里放了一张石桌，几张石椅，方便人休息，又在石桌上放了一个铁捐款箱，还有铁将军把门，你只能往里面放钱，没办法把钱拿出来，而且这箱子还有铁链链接在石桌上面。过往的游客，一般都会路过此地稍作休息，捐款并非强制，但游客们多少都会捐一些。因此牛三小儿子每天都还有些捐款收入。

　　大儿子看在眼里，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因此也在自己的果园的石桌上放了个箱子，不过他没把捐款箱子用铁链锁一起。结果大儿子发现，尽管小儿子每天都有钱拿，却不见有人往自己的捐款箱里放钱，有也不多，往往不到小儿子的一半。

　　他郁闷兼纳闷了，就问他弟弟。小儿子说，你拿条铁链锁起来就行了。果不其然，大儿子的捐款箱里，每天也能收到跟小儿子差不多的捐款了，就又问弟弟为何一根铁链就有这么大差别呢。牛三小儿子说，游客捐钱，是因为他们觉得白拿人桃子有点过意不去，作为对我们果园的支持，他们也愿意捐点钱，但如果你的捐款箱子没有锁固定起来，他们会担心捐款被别人拿走，这样捐了也就白捐了。

　　这个故事之所以有意思在于两点，第一，游人的捐款是非利己的，与经济学的经典假设不符，因为一位完全自私的游客只会将自己的口袋装满桃子，而不会捐一分钱。我们的社会，应该鼓励这种有利于社会有利于大众的行为，就像我们鼓励大家行善捐款、献血。

　　第二，捐款有可能落入他人之手，会挫伤游人捐款的积极性。这一点我想很多人都深有体会，当我们在地铁站口、公交车站看到那些孤立无援急切需要援助的求乞者，当我们在路上碰到因为丢了钱包找你要十几二十块钱的人们时，很多人的第一个念头是想，他们会不会是骗子。一个社会不仅仅要在口头上鼓励大家行善，也应该切实的保障人们行善的结果，这样才能鼓励人们持续的行善。红十字会等机构如果能够切实保证人们的每一分钱都会落到需要帮助的人们手中，我想会有更多人的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在这一点，美国的制度更值得我们学习，在美国捐款一般可以税收减免，甚至会有折扣(比如捐100块钱，返回20块，由慈善机构或企业补足其余20块)，或者匹配(比如你捐100，慈善机构或者企业也捐100)，这些措施都在于鼓励人们积极捐款。

　　我们的社会可以是个多重均衡，就像牛三两个儿子的果园，一个大家都乐意行善，一个无人问津，我们的社会可以是大家都乐于行善，也可以是对行善也畏首畏尾。这里政府的角色不仅仅在于引导人们行善，更重要的是保障人们行善的成果，以此来激励人们继续行善。

　　一个号召每个百万富翁每年都捐一万元的建议，不如呼吁政府和慈善机构公开捐款的来龙去脉(当然可以匿名捐款)来得重要，呼吁大家慷慨解囊也不如促进慈善机构有效地使用捐款来得重要。

　　青海玉树地震百亿捐款的审计恰恰说明了这个问题。审计署表明，截至7月9日全国人民共为玉树地震捐赠款物106.57亿，其中尚未投入使用的资金有98.43亿元，比中央财政一年拨付的重建专项资金的90亿还多。审计署报告称，资金未能及时投入使用的原因在于各慈善组织未能将捐款汇缴拨付给青海省政府。

　　在民政部会同五部委发布《青海玉树地震抗震救灾捐赠资金管理使用实施办法》中，有两条建议值得注意。第一，民政部以下属民间组织管理局评级为依据，发文确认了15家可展开救灾募捐的社会团体和基金会，其他机构不得开展救灾募捐。这一点有利于有意向捐款的人明确哪些慈善机构是可以信任的，防止虚捐诈捐。这就像牛三儿子桃园里设立的捐款箱，上面都有牛三不可盗版的亲笔签名一样。

　　第二，民政部同时规定，这15家机构所募资金由民政部接收并汇缴到中央财政汇缴专户，再拨付给青海省民政厅，由青海省统筹安排和支付捐赠资金。这一办法考虑了中国慈善组织在先天上执行能力不足，即如何有效地将捐款资金按照捐款者的意图将资金使用到位。

　　但是，将捐款资金汇缴并让政府负责统筹支出，也许是临时性的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却不是制度性的办法。因为慈善组织的本意在于解决政府之不足，而政府财政上的不透明和行政管理费用之高，一直为公共财政之弊病。将捐款资金汇缴给政府，变相的成为政府财政收入，使得慈善组织不得不担心捐款使用未必能体现捐款者的意图，以及能否有效使用来之不易的资金。上述15家慈善机构中在审计报告出来前至少有10家没有完成汇缴，主要原因在于他们仍希望以他们原有的重建规划使用善款。

　　民政部一纸公文，取消了各慈善机构对自己所募资金的使用权，使得各慈善机构成了政府的收银员，这一方面削弱了慈善机构募捐的积极性。更重要的是，慈善机构对所募善款的使用能力，往往是捐款者决定是否捐款的主要因素。由于多家慈善机构的存在，竞争压力会促使他们努力提升自身的善款使用能力。

　　而汇缴的办法貌似解决了短期慈善机构使用能力薄弱的问题，但它却直接排除了慈善机构在这方面的竞争，而政府作为垄断者采用财政支出的办法，没有竞争压力，也就没有提升善款使用的动力。除非政府在财政支出上本身就是非常有效，否则汇缴的办法在长期看来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作者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经济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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