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林治波 包锐 ● 李开南|甘肃舟曲报道

　　 8月7日。舟曲之夜，天气异常闷热。

　　家住县城南门电力局附近、白龙江边上的舟曲县居民王芳，晚饭后出去纳凉，和邻居聊天。白龙江水哗哗地流着，路堤下面的农田里，玉米长势正好。

　　21时许

　　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紧随着，干扎扎的雷声异常刺耳。大雨似乎要来了，王芳和邻居赶忙各自回家。

　　刚进家门，王芳便接到了在甘南州州府合作市出差的丈夫的电话。丈夫告诉她，自己在州里看到一份州发改委下发给各企事业单位的文件，说近期迭部县白龙江流域有50毫米的强降雨，气象部门发布了橙色预警，文件提醒各单位，地震灾区有可能发生地质灾害。

　　王芳并没有在意，因为夏季降雨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告诉丈夫，家里的小花狗叫得厉害。丈夫开玩笑说，不会是又要地震了吧？挂电话时，丈夫提醒王芳：“晚上睡觉操个心，房前屋后的水路排好。”

　　21时40分

　　在朋友家帮忙的舟曲县居民冯清富接到了24岁的女儿冯红芳的电话。女儿说，明天早上和丈夫带着两个孩子来父母家吃饭，并问父亲要不要买点肉、菜。3岁的外孙女在电话里说：“爷爷，我们明天来吃好吃的。”

　　23时左右

　　冯清富朝家里走去。这时，雷声已经很大，雨点开始落下来，但雨势并不大，“连衬衣都没有下湿。”。位于舟曲县城北部山区的月圆村村民刘满满正在家里喂猪，“天空雷雨闪电的，非常可怕”。刘满满朝附近的三眼峪方向看去，“有一种可怖的感觉”。

　　23时40分左右

　　月圆村口，一棵3个人都抱不住的千年古柏被泥石流连根带走，卷进了白龙江。“大水来了，速度快得很，泥石流冲击着房子，左右摇晃，孩子吓得直哭。” 村民刘满满一家正拼命朝着村后的皇庙山跑去。而附近的弟弟家，因为地势较低，已经在瞬间连人带院子被泥石流裹挟而去。刘满满的弟弟和父母遇难，弟媳和侄子因为回娘家而躲过一劫。

　　月圆村村民王羊发在睡梦中被鸡叫声吵醒，“家里养的几只鸡在院子里乱叫个不停。”被吵醒的王羊发看到窗外电闪雷鸣，感觉地动山摇，整个房子都在摇晃，于是赶紧叫醒家人逃生。

　　舟曲县居民王艳出来上厕所，借着闪电的亮光，看到一楼院子中间排洪沟里，水色血红，紧接着死人的遗体、房上的木头漂流而下。王艳瞬间感到极度恐惧，赶忙叫丈夫出来，丈夫一看，说：“不好，发生山洪了！快跑！”什么都来不及拿，王芳夫妇抱着孩子，冲出家门。紧急中，王艳给姐姐打了电话，只说了一句：“快跑，别穿衣服！”

　　刚刚入睡的姐姐王芳迅速叫醒了父母。“这时，我们听到了巨大的石头滚动的声音。” 此时，邻居家的小伙子也光着身子躲进了王家的院子，老人问他：“你妈呢？”已经吓懵的小伙子只说了一句：“已经来不及了！”

　　瞬间之后，泥石流冲进了王家的院子，他们赶紧跑到了二楼楼顶。风声、气浪扑面而来，到处是泥石流，然后是水。正前方的邻居家只露出屋脊，邻居家的女儿爬到了柿子树上。东面邻居家的人在屋顶上站着，“人都吓傻了，都不知道动了！”王芳一家连喊带拉，把两户邻居家共8人全部转移到了自家楼顶。

　　此时，泥石流已经截断白龙江，水开始倒漩逆流。借着闪电之光，王芳一家看到，一排排房子在坍塌，不时传来狗的凄厉叫声，北街附近的邮电大楼起火，火势熊熊。惊慌的人群四处乱窜，一些逃命的人群瞬间被吞没。

　　浩浩荡荡的泥石流持续了30分钟。无数生命被吞噬，无数房屋被卷走。舟曲县城被从民房最密集、人口最稠密的地方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位90后士兵的救灾日记

　　文|程远

　　8月8日/晴

　　凌晨4时30分，一声紧急集合哨，全连整装待发，指导员傅文进行了慷慨激昂的救灾动员。4时40分，全营人员车辆编队完毕，迅速出发。在飞速前进的车上，大家谈论最多的就是舟曲县的灾情如何，我们过去该如何营救？看着指导员和班长们激烈的讨论，我的心情却十分纠结。作为青年一代的90后，平时的舒服日子过多了，以前想着当兵打仗，抢险救灾那些场景，觉得自己是人民英雄，可真的赶到风口浪尖时，想得最多的却是怀疑：我真的能完成任务么？

　　10时58分，我们终于到达了灾区现场，面对一片废墟和哭天喊地的叫喊，面对群众的殷切盼望的眼神，我突然就有了底气。我们是人民的战士，我们为人民生，为人民死。否则要我们又有什么用？现在的我豪气冲天，看着指导员和班长们都一股劲地往前冲，我绝不甘于落后。

　　营救的过程十分艰辛，尤其是营救3岁的幸存者曹格桑的时候……我们从家属院6楼楼顶沿吊绳往下，爬进了3楼格桑的家，列兵黄彬、上等兵袁成一边安慰格桑，一边用铁锤敲击着阻挡我们的墙壁。大家用手清理着泥土、石块。营救工作在紧张有序地进行中……听着格桑的哭声，大家都心急如焚。恨不得被埋的人是自己。经过30分钟的奋斗，我们终于将格桑拉了出来……这天我们全连共营救16人，1人幸存，15人遇难。挖出十余万钱物。为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全连人员全力营救到次日凌晨2时30分，才吃到这一天的第一顿饭，但是没有一个叫苦叫累，因为我们都想着再救一个。

　　感悟：谁说我们80后军官90后战士难堪重任？在艰难险阻面前，我们能冲在前，干在前。我们能为灾区的人民撑起一片蓝天。灾区的乡亲们，加油！战友们，加油！

　　8月9日/晴

　　4时30分，一声哨响，全连人员迅速起床，匆匆吃完早饭，扛起锹镐，再次出发赶往任务现场，开始又一天的营救工作。今天的主要任务是营救街头受伤群众和寻找幸存者和遇难者的遗体。

　　……

　　我们始终坚持着连续作战模式。 因劳累过度，李健康中士晕倒在了救灾现场。醒来之后，他不顾医生的劝阻，再次赶到了救灾的现场。但再一次的晕倒中断了他的救援行动，被抬走时他一直在说：“让我再救一个。”

　　……

　　今天我们一共挖出了遇难者遗体12具，抢救群众财产25万余元。

　　感悟：生命如此脆弱，所以才需要倍加珍惜。作为一名90后的战士，我深深感受到了军人责任重大，使命光荣！

　　8月10日/晴

　　今天是我们救援的第三天了，全连的主要任务是援救薛晓明一家。薛晓明兄弟四人，一大家庭共9人，同住一栋楼，在此次灾难中都不幸遇难。薛晓明的女儿薛菲，今年才19岁，是四川大学大二的学生，当年舟曲县文科状元，花一样的青春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搜索挖掘的过程虽然很艰辛，但是和由张排长组成的党员突击队比起来，这点苦和累都不算什么。由于时间较长了，遗体开始腐烂发臭，虽然大家都戴着口罩，可是呛人的气味还是随着我们的挖掘,越来越浓烈。在不足60平方米的范围内，我们坚持不懈地搜索着……每个人都面临着被感染的危险，但是却没有一个人退缩。此刻，我从心底里面为他们感到骄傲。经过一天的奋力抢挖，我们挖出了遇难者遗体5具，以及保险柜1个，各类书籍500余册，项链一条、手机一部、人参一枝，共计财产20余万元。

　　感悟：一个党员，一面旗。在最危急的时候，我们的共产党员发挥了很好的模范带头作用。我回团后马上写入党申请书，不，现在就写！

　　8月11日/晴

　　今天是救灾的第四天，在听到军委副主席郭伯雄要来看望我们的时候，原本已疲惫的身体再次焕发生机。看着战友们一个个干得生龙活虎，我当然也不能落在后面，冲、冲、冲……

　　截至今日，挖掘工作已经基本告一段落，下一步的工作就是重建家园和卫生防疫。作为防化兵的我们，当之无愧会成为最后工作的主力军。由于前段时间的超负荷使用，运输防护器材的车在返回途中出现故障。时间紧任务重，负责驾驶的李健康班长急得焦头乱额。百般无奈，他只好请路过的老乡帮忙……最终艰难地将车推到修理站。

　　修理站的人都十分热情地帮忙修车，花了两个小时才修好。修理工们也都累的不行。但修好之后，老乡一分钱都没要。李健康班长感觉不好意思，硬是将钱塞在老乡手上。但老乡坚持不要，他说：“做人要对得起良心，我不能为灾区做什么，这也算我作出的一点的贡献吧！”那一刻，我深深地被这种无私打动。

　　……

　　感悟：以前在“5·12”大地震中，看见那些“大灾之间必有大爱”之类的标语，只感到人始终还是有良知的。现在自己亲身经历一番，这种感觉却远远不够用来形容此次泥石流大救援。我们的人民群众以及全体官兵都是最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