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琼

　　一条宽约一公里的半岛型沙滩带与海南澄迈东水港村的水泥码头圈起了一个小小的海湾，沙滩带种着几棵稀落的马尾松。这条半岛型的沙滩带即将被改造，未来这里可能成为澄迈湾最热闹的游艇或是摩托艇聚集地之一。

　　当地村民的说法是，这片庇护东水港的108亩沙滩是澄迈县最后被征用的沙滩地之一。澄迈县国土局已于去年就该片沙滩用地征用与东水港村进行协调，澄迈县给东水港村的补偿是5.9万元/亩，人均补偿费用不到1000元，而周边区域沙滩地的价格早已超过了50万元/亩，部分沙滩地价格超过80万元/亩。

　　东水港村村民认为，如此低廉的土地补偿意味着地方政府的土地暴利。

　　沙滩地

　　东水港村沙滩一侧为琼州海峡，是能见度高达200cm的清澈海滩。整个沙滩位于澄迈湾中部，东临盈滨半岛，为盈滨半岛的延伸部分，是东水港进出琼州海峡的关卡。沙滩与东水港村的渔船码头构成的东水港成为澄迈湾中部重要的渔港。

　　“村里的沙滩地不止这一点儿，我们原来还有800多亩的沙滩地，但1992年海南开发的时候被征用了。”东水港村原村委主任许义云对本报表示。

　　在许义云的描述中，此前东水港的800多亩沙滩地是政府委托给企业于1992年征用的。但此后海南房地产泡沫破裂，800亩沙滩地未能开发，随后政府将该沙滩地收回。

　　“那块沙滩地没有开发的原因是这一带的房地产十几年都不是很好，加上我们这里的交通直到最近几年才解决，政府不急于出让那块沙滩地。而这块108亩的沙滩地也被保留下来，没有被征用也因为这是维持村里渔民生活的根本。”许义云说。

　　“周围的渔船在台风来的时候都到这个湾仔里停船。”东水港村民阿昌对本报表示。

　　“澄迈的沙滩都被开发了，尤其是盈滨半岛，就剩东水港村的沙滩地。”阿昌说。

　　2009年，海南房地产开发热度升温，澄迈以盈滨半岛为核心的房地产开发进入高潮。如阿昌所料，东水港村最后一片沙滩用地纳入了政府的征地计划。但他们未曾料到，整个108亩沙滩地糊里糊涂就被征用了。

　　地价

　　“没有任何可以让村民了解的信息，村民只知道他们要用5.9万元/亩的价格征地。甚至村民连总的征地价格都不清楚，他们只是知道如果被征了，每个村民可以分到1000多块钱的补偿。”阿昌惊诧于政府在没有任何解释的情况下征用该块沙滩地。

　　“我问他们，这块地用来干什么，我们村民有权利知道，但是他们不肯说。我是后来才知道这块地可能是要做码头的，好像是说做摩托艇，他们没有告诉我们。他们也不告诉我们出让价格是多少。”许义云说，他收到的信息是，政府有意将这块沙滩地与此前政府1992年征收的800亩沙滩地一道卖给鲁能集团。

　　但许义云表示，他们不知道政府与这些开发商达成的价格是多少。他曾与老城镇镇政府领导交涉，希望能以15万元/亩的价格拿下这片沙滩地，但老城镇镇政府领导斥责许义云：“你这不是捣乱吗？”

　　“20万一亩甚至更高的价格都有老板要。”许义云对本报说，“老城镇非海滩地，离海边几公里远的地现在都到了50万元一亩，去年，富力在西线高速三林出口那里拿的地也是50万一亩，雅居乐在县城的改造项目也超过了50万一亩，我们这里的沙滩和位置都好，肯定能卖好价。”

　　“你们不知道海南现在炒地的价格，政府征收农地是3万一亩，但是农地价格15万一亩都有外地老板收，更何况是沙滩地。”阿昌对本报记者表示。

　　于是，像许义云这样不同意政府征地的前任村领导和阿昌这样对征地价格不满的村民开始组织起来反对征地。最终，东水港村1000多名村民签名反对政府征用东水港村沙滩地。

　　“他们说，村民代表都签字了，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和他们说，我们这里有1000多位村民签字不答应，村民代表的签字就不应该算数。”许义云对本报说。

　　“108亩地，637万元，在三亚和海口可能一套别墅都买不到。但东水港村有3000多常驻居民，2000多外出的居民，平均每人补偿款才1000多。你让村民们怎么接受？”阿昌对本报表示。

　　“海滩地是不需要什么基础设施的，要的话开发商会自己搞定，政府拿的是10-20倍的土地利润，但每人1000多元的土地补偿对东水港村的村民来说没有意义，东水港村民靠渔业，收入比较高。沙滩和沙滩延伸海域的产值一年带给村民的收入都不止1000元。”许义云说。

　　征地

　　村民们的反抗没有抵挡住澄迈从县一级政府到老城镇镇政府及东水港村领导的一致行动。

　　“那天，我和我同学出去，他是村民代表，他接到村委和镇政府的电话。村委和镇政府让他在征地同意书上签字，说是签字有7000元的补助，我让他不要签。”阿雄是东水港村的村民，现在在海口开车，拥有东水港村的户籍。

　　“后来那个同学打电话来和我说，他顶不住压力了，不签也得签。”阿雄对本报表示。

　　“同意征地并签名的村名代表有补助，有的说是7000元，有的说是5000元。党员和村委干部是另一个数字，我们也不知道是多少。他们还会通过各种方式给那些不同意签字的村民代表压力。”阿昌对本报记者说。

　　最终的结果是，所有村民代表和村委领导签字同意政府征用该片沙滩用地，在此情况下，政府取得了合法征地的名义，大多数村民亦屈服。阿昌接受记者采访时甚至不敢大声说话，而是将记者带到家中接受采访。

　　“我没有办法了，听说现在的村委已经收到了政府划过来的补偿款。已经是事实了，再争也没有用了。”许义云对本报表示。

　　作为前任村委主任，许义云消息灵通，他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他新近获得的一个消息上——中央已经派出工作组到澄迈调查征地情况。

　　“但是我们没法和工作组接触。”许义云说。

　　不安

　　也许征地的方式让多数村民代表感到无奈。但是更为重要的是，一直使用东水港沙滩的东水港村直到澄迈县开始征地为止也没有看到沙滩用地的土地权证。

　　让许义云不安的是，作为村集体所有的沙滩地，迄今为止，村委并未看见沙滩用地土地权证。这正是许义云认为村集体无论如何都无所作为的一个重要原因。许义云甚至不知道东水港村集体是否拥有108亩沙滩地的所有权。

　　“我们看不到土地权证，如果有土地权证的话，村集体早就可以卖地了。但是我当村委会主任的时候没看到，不知道为什么。”许义云对本报表示。

　　“可能是集体所有吧，否则他们不会让全体村代表和村委签字。”许义云说。

　　但让许义云疑惑的是，如果该片沙滩地属于集体所有，那么其征地补偿标准是否与仅仅拥有使用权补偿标准不一样？如果村民需要维权，他们应该采取何种方式维权？这正是许义云最终无法带领村民维权的一个重要原因。

　　现实情况不仅仅是维权问题，没有看到土地权证让东水港村民对日后自身的权益也产生不安。一种直接的理解是，如果沙滩地被政府征收，是否意味着政府沙滩延伸的水下用地同样也被政府征收？如果这样，是否意味着东水港日后的水下土地也同样将被出让？日后渔民用以停靠渔船的东水港是否还属于渔民？

　　“靠琼州海峡的那一侧我们是没有希望了，村民的一些海洋养殖肯定要损失掉。但东水港是我们赖以为生的地方。”许义云说，“没有看到土地权证，政府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我们没有办法。”

　　本报致电澄迈国土局和老城镇政府，截至记者发稿时，两个机构都没有接受采访。

　　来源：经济观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