贿赂成本正切掉股东的利润蛋糕

　　屈丽丽

　　在好莱坞影片《反恐24小时》中，恐怖分子在燃气工厂企图利用后台控制的阀门，引发一场巨大的灾难。小小阀门成了危机中的焦点。

　　如今，类似的“阀门”正在将更多的中国国有企业带入危机状态，2010年7月14日，一份由美国司法部律师安德鲁·盖尔亭(Andrew Gelltin)提供的邮件，将40多家中国公司卷入阀门企业CCI(美国控制组件公司)贿案。

　　“由于涉及60余笔高达近180万美元的受贿金额，这40多家中国企业，不但进入了美国司法部的黑名单，同时也成为中国反腐部门，如中纪委、审计署、国资委等部门的重点关注对象。”知情人士告诉记者。

　　然而，由于更多的证据细节还在美国司法部密封的法庭文件里，随着审判期限的延迟，这场自2009年7月以CCI认罪为开端并不断被推向高潮，席卷全球范围的贿案此时已逐渐陷入尴尬状态：一方面是行贿方的坦承，另一方面却是被指“受贿方”的否认，案情变得扑朔迷离。

　　大量名单被公布背后

　　“从我了解的情况来看，美国司法部目前尚没有公开的正式的政策显示，要加大涉案‘受贿企业’的名单公布，这可能是实践中慢慢出现的做法，其目的之一也是要让市场上与这些企业打交道的公司知道哪里会有风险，会有哪些风险，以及做出哪些不当行为会受到处罚。”FCPA(美国《海外反腐败法》)专家，来自美迈斯律师事务所北京办公室合伙人布内森博士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

　　“因为从近年的贿赂案件来看，美国执法当局已经发现在涉及石化、重型机械、医药的行业中频繁出现诸多问题，2010年早些时候的戴姆勒案，以及CCI案，石化企业也都榜上有名。所以名单的公布，更多地是具有一种提示意义，比如提示其外国反腐监管部门要注意这些企业的商业运作及相关交易，目前全球许多国家如英国也都在加强这方面的监管力度。”

　　从实践上来看，出现在案件资料中的这些企业在海外融资、上市及并购、合资过程往往也会因此遇到一些困扰。

　　“美国证监会，也有可能会关注案件中的相关事实，从而加强对‘上榜’频率及次数较多的中国在美上市企业在内控方面的监管。”

　　这意味着，一份未被证实的名单将给相关企业带给广泛的负面效应。

　　否认受贿进行时

　　7月中旬，伴随美国司法部点名的40多家中国企业在国内被媒体追踪，一些企业已经开始进行自查，部分企业公开澄清与此事没有瓜葛，如中广核集团就称与此案无关，四川美丰化工也称与CCI没有商业往来，而中国原子能工业有限公司表示被点名人员早已离职。

　　对于这场席卷全球的贿赂案件，否认不仅来自被点名的中国企业，本次贿案中被指认的最大受贿方，印度国有企业NTPC也在2010年7月初否认了与CCI有过任何合同行为。

　　案件发展到现在已变得非常有意思，尤其是随着7月2日CCI意大利前首席执行官Flavio Ricotti被引渡回美国，至此CCI贿案中的6名个人被告(“行贿者”)已全部收押，此时“受贿者”的否认，让敏感的证据材料成为被关注的焦点。

　　“探密”贿赂路径

　　在美国司法部前官员Grime提供给《中国经营报》记者的一份材料中显示，“贿赂的核心风险领域在于中介。这些中介包括顾问公司、独立合同承包商、代理机构、议员、分销商及合资公司中的合伙人。”

　　对此，Grime的解释是“对于企业或个人来说，只要他们有授权代理方的支付行为，并且‘知道’非法支付将被地方代理所进行，那么这些企业和个人就有行贿的嫌疑与责任。”

　　由于CCI案中主要涉及电力、石油等能源企业，记者分别致电中国电力设备管理协会与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协会。

　　来自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协会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由于阀门是压力设备的组成部分，很可能会作为压力设备的组件由设备提供商卖给石油企业，这样，CCI就不会与石油企业产生直接关系，不过实际情况也要看各个企业自己的安排，并不排除直接采购。”

　　来自中国电力设备管理协会的一位负责人则很肯定地告诉记者，“在电力行业，阀门通常都是终端客户直接采购的。”

　　“电力企业所采购的阀门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小组件，有的阀门有一间房子那么大，价格也有十多万元一个的。” 一位从业多年的电力设备供应商李强(化名)告诉记者。

　　“以大唐发电为例，阀门产品就是由其物资部门直接采购，并且在公开招投标中自成一个标段，有严格的资质要求，有时会按项目来走，有时也会根据未来一两年的投产计划打包招标。不过，通常来说，阀门供应商通常会在发电厂的设计过程中就要参与进来，这可能也是案件中诸多设计院被卷进来的原因。”

　　敏感的利益链条到底是怎样的呢？

　　李强告诉记者，“虽然很多企业否认与CCI的业务往来，但是不排除其中一些进出口贸易公司或实力公司作为其产品代理，参与电力企业的招投标并最终中标的。”

　　那么，代理公司就成了重要的疑点所在。不过，来自国家审计部门的专家也告诉记者，“即使查代理公司也并不容易，因为根据行贿方的授权，这些资金往往流向海外，通常借助像维尔京群岛这样的避税岛国再转出去，不但全部交易在海外进行，而且支付方式隐蔽而曲折。”

　　“尽管从2010年开始，审计署设立了境外审计司，以加大境外审计的力度，但重点仍在中国企业的海外资产安全方面，对于贿赂问题的调查依然有限。”该专家说。

　　CCI“自首”的背后动力

　　CCI或者其母公司IMI缘何要向美国司法部“自首”呢？只是单纯地追求和解而免予被起诉的风险吗？

　　根据CCI向美司法部所承认的，从2003年到2007年，公司借助在30多个国家实施的236笔贿赂，仅从与这些贿赂相关的销售中，就为公司带来了4650万美元的净利润。如果“贿赂”效果卓著，又是当地市场的潜规则，IMI坦白的动力何在呢？

　　分析人士告诉记者，“作为母公司的IMI之所以要对CCI进行自查并向美司法部‘坦白’，是因为多个国家的贿赂成本正在切掉股东利润的蛋糕。”

　　“从CCI公司2005年到2009年财报(损益表)来看，公司的总收入虽然一直呈现递增状态，但公司的净利润却一直是负数。2009年公司营业利润率达到20.35%，但净利润率却是－6.77%，而2010年3月的季报也显示，公司营业利润率达到14.39%，其净利润率却是－26.87%，而一年多来公司之于股东的平均股本回报率也一直以负数状态呈现，2009年为－4.78%，到2010年3月则变成了－17.76%。”

　　“利润的下滑应该是母公司做出变革的重要动力，而在这场变革中，对贿赂成本的剔除很可能是公司的重要着力点。”

　　“因为以CCI的技术水平来看，一个公开透明的市场对其肯定更为有利。而与此同时，随着发展中国家基础设施建设力度的加强，尤其在核电、能源、化工领域的投入增加，关键的阀门行业正在迎来一个潜力巨大的市场，CCI在这一时刻的举动，无疑将为其下一步的竞争创造良好的环境。”

　　因为，更重要的问题是，CCI一旦被美国司法部起诉，那么，随之而来的美国所有阀门企业，很可能都会接到美国司法部的调查问卷(调查是否有行贿事项)，根据多年的惯例，这些被调查企业往往也会以“坦白”换取免予诉讼，如此下来，反腐将成为行业风潮。

　　来自美国沃茨工业集团的塔拉就在2010年早些时候指出，中国正在成为一个迅速膨胀且极具潜力的阀门市场，目前中国阀门市场的年需求总量不下100亿元人民币，这个巨大市场对于任何一家国际知名阀门制造商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

　　在这场竞争中，CCI贿案可能引发的行业后果似乎更值得关注，就像朗讯案、西门子案之后，涉案企业由此获得了更大的竞争利益一样，CCI贿案到底会给涉案的中国企业带来什么，竞争模式是否会由此改变？

　　尽管截至记者发稿日，来自中国权威的反腐部门还未就该案给出一个确切的说法，但据《中国经营报》记者了解，随着“中国版萨班斯法案”(企业内部控制配套指引)的正式实施，国务院国资委也已开始着手加强央企内控，并于近期在不同行业中划定了3家试点央企着力推进，其中不少卷入本案的央企即在试点名单之列。

　　中国式反腐，或者由此展开！

　　CC1案大背景：

　　美国一改过去20余年对专利审查的宽松态度，其背景在于大环境的改变，即此时美国公司在诸多行业领域的专利布局已臻成熟，于是对渐渐增多的来自发展中国家企业的专利申请转而实行严格审查。美国制订于上世纪70年代的美国《海外反腐败法》(FCPA)，自2007年开始加大执行力度，拨付更多财政资金，配备更多专业人员进行海外反腐调查。

　　美国司法部超越诉讼与刑罚的手段

　　美国司法部针对行贿企业一项更为严格的处罚在于，企业需要在未来几年之内接受来自外部人的监督。

　　通常，美国司法部会派驻法官、律师、会计师进入行贿企业，他们独立于公司，由该公司支付薪水，参加公司董事会，可以查阅所有的文件记录，这样的和解协议通常对企业具有非常大的挑战。

　　我们可能很难理解到这种监管的力度，但事实上，这些监管比支付巨额罚金还要严重很多。

    中国经营报微博：http://weibo.com/chinabusinessjourn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