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美国司法部披露的央企受贿案及其相关人员，中国应尽快介入调查，缩短事实认定过程，把负面影响降至最低

　　【背景】近日，美国司法部披露的一份文件显示，在美国控制元件公司（Control Components Inc.，简称CCI）涉嫌海外行贿案中，该公司有过236笔行贿记录，其中至少有超过60多笔涉及中国企业，“涉案”企业数量超过40家。

　　其中，中石油股份（PetroChina）、中海油（CNOOC）、中国原子能工业公司、中国国电、华能电力、中国土木工程集团有限公司、大唐电力等多家央企赫然在列，而且每一笔行贿的金额和受益方的“接收人”等信息也有详细交代。

　　据悉，此次美国司法部披露的CCI海外行贿行为，来自CCI雇佣律师事务所经内部调查后向美国检察机关提供的一份文件。这些文件有多份，提交时间约为2009年末。

　　其时，CCI公司行贿行为被查实。美国司法部认定其于2003年至2007年，在30多个国家或地区向当地国有及私营公司的有关人员行贿，总金额达685万美元，并由此获得约4650万美元巨额利润。最终，CCI公司与美国司法部达成认罪和解协议，同意支付刑事罚金1820万美元。

　　为何此类案件日益频发？迈入国际市场的中国企业到底是“很傻很天真”的中了计，还是的确行为不端？面对这样一份不但“有图有真相”，甚至金额详细至个位数的“行贿名单”，中国政府应该怎么处理？在国际反腐败合作方面，中国还需要做什么？

　　北京师范大学刑事法律科学研究院教授黄风认为，对美国司法机关披露的中国涉案企业和人员情况，国内相关主管部门应尽快介入调查，并会同相关部门协助涉案企业自查，缩短事实认定过程，把负面影响降至最低。

　　黄风介绍，根据《联合国反腐败公约》（下称《公约》）第46条第四款规定，《公约》缔约国主管机关如若发现了涉及他国的腐败线索，应主动告知涉案对象所在国家主管机关，并提相关资料。

　　在国内反腐败实践中，此类由外国司法机关所做的信息披露，往往会引起各国司法机关高度关注，甚至可能成为立案、调查的重要线索。

　　如此前建行董事长张恩照案，最初的线索就是从外国司法部门披露的起诉书中获得，并引起了中纪委、最高检的重视，并组织深入调查。最终，不但认定了该起诉书所披露的事实，更牵扯出其他腐败受贿线索，震惊全国。

　　黄风说，美国司法部自2009年就CCI海外行贿案做了相关证据披露，由于所涉皆为其他国家所属企业，可以认定这类与刑事事项有关的资料“可能有助于另一国主管机关进行调查和刑事诉讼”。

　　遵照《公约》规定，美国司法部应当“在不影响本国法律的情况下，无须事先请求，向另一国主管机关提供这类资料”。具体到CCI一案，即便中国没有提出请求，美国司法部门有义务主动将材料提供给中方，协助中方开展调查。

　　不过，黄风承认，在目前情况下，中方司法机关主动请求美国相关部门进一步的信息披露，“还存在一定困难”。

　　按中国法律规定的调查程序，司法机关如果向外国司法部门提出请求，表明中方已经就此事立案，并启动了刑事调查程序，所提请求应为“调查请求”。但是，按中国的司法程序，司法机关的介入，应有相应的证据，才能够立案调查。而对线索并不明晰的“事实”，立案并展开调查并不符合中国有关法律程序。

　　换句话说，由于各国司法制度存在一定差异，具体到CCI一案，中方立案，最关键的证据就是美国方面提供的相关材料。由于美国也加入了《联合国反腐败公约》，因此美国司法部可以、并且应当主动向中国相关部门提供，申请协助调查，尽快认定事实。

　　在谈到“黑名单”上的企业应当如何应对指控时，黄风建议，企业首先应当“自查”，并将自查情况，包括账目记载情况，向主管机关报告。“这一点十分关键”，他强调，各国法律政策界限存在差异，详细的自查资料，往往对涉案行为性质的认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以美国为例，按照其《海外反腐败法》的规定，美国企业如果存在行贿行为，但已经明确反映在其财务报告中，并主动向主管机关报告情况，或可免于处罚。而对接受行贿或交易回扣的外国企业或个人，是否构成犯罪还应进一步认定。

　　如果外国企业收受的是交易回扣，并已明确反映在其账目中，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免于处罚。原因在于如果美国企业主动以回扣的形式促成交易，对于接受回扣的外国公司来说，所得属于“正当经济利益”，而且由于已经在其账目中有所反映，就不应再按照受贿处理。

　　黄风表示，美国《海外反腐败法》惩治的只是本国公民的违法行为，而外国企业接受回扣的行为是否构成犯罪，要根据账目记载的情况进一步甄别。这就需要涉案企业及其所属国家协助调查。从这个意义上说，就CCI一案而言，美国司法部门也会主动向中国相关机构提供相关资料、披露详尽信息。

　　最后，黄风强调，认定行贿名单是否完全真实，还需要两国司法机关进一步的合作调查，仅从目前信息披露的情况来看，“尚不足以做出判断”。特别是这份名单所牵涉的中国企业性质特殊，更应谨慎对待。

　　黄风提醒，此前美国亦曾有过类似案例，其中不乏恶意炒作、放大、歪曲事实，甚至无中生有，以满足美国国内某些政治需要。因此，对此类案件，中国相关主管机关应尽快调查，同时也要做出全面、准确的判断。■

　　（财新记者 刘志洁 采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