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记者 李景

　　特派记者 熊敏 北京、华盛顿报道

　　大幕落下，悬念犹存。

　　5月25日，第二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S&ED）在北京落下帷幕，中美双方在两天的会议时间内共签署了八项合作协议，涉及能源、贸易、融资、核能利用、公共卫生等多个领域，共达成26项具体成果。

　　但本轮S&ED并不能即刻解决一些中美间由来已久的问题。美方作出的出口管制改革、赤字削减计划、经济结构调整等多项承诺，都需要得到国会的支持才能展开。中美双方此次也未能就中国市场经济地位问题达成一致。中国的汇率改革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本轮S&ED基本扭转了去年底以来中美关系波折不断的趋势。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主任孙哲对本报表示，S&ED“达成一些战略共识后，基本上可以保证中美关系半年里不出大问题。”

　　5月25日上午7点，参加本轮S&ED的美国官员举行了一场闭门早餐会。参加早餐会的中国美国商会会长孟克文（Christian Murck）事后告诉本报记者，美国方面对此次S&ED的评价非常积极，认为会议“开放、实际、有效”。

　　理性沟通

　　为期两天的S&ED应声落幕，中美继续互相旁敲侧击，意图坐实双方在对话中提到的改革意图。

　　S&ED闭幕前夕，胡锦涛会见了此次访华的美方特别代表，财政部长盖特纳和国务卿希拉里。除赞扬S&ED对话机制的高效和活力，胡锦涛同时提出，“希望（中美两国的）四位特别代表和双方团队认真落实对话成果”。

　　希拉里也在盛赞胡锦涛的开幕式讲话“发言内容非常丰富”之后特别强调，美国非常关注“胡锦涛主席在讲话中传达的很有实质内容的信息”。

　　胡锦涛和希拉里分别意指美国的出口管制和中国的人民币汇率问题，在此前的交锋中，中美已各退一步。

　　美国商务部长骆家辉在S&ED开幕前的一次午宴上表达了推动美国出口管制改革的决心，他告诉记者，美国对中国的出口管制名单中有两种商品，一种是的确代表美国目前的最高科技成果，从知识产权和国家安全考虑严格控制出口的；另一种则是“所谓的影响国家安全的商品”，这类商品实际上早已出口往欧洲，但冷战背景下制定的名单却把中国排除在外。

　　“后者完全没有必要对中国进行限制。”骆家辉说。

　　在此条件上，骆家辉希望中国政府改变经济结构，朝“少出口、多消费”的方向发展。

　　或许是接到了美国在出口管制方面决心改革的友好讯号，24日的S&ED开幕式中，胡锦涛主动表示中国将加快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着力扩大国内需求，同时稳步推进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性改革。

　　由于中国方面在S&ED开幕前表达了对美国国内经济形势的担心，盖特纳在对话中不忘给最大的美国国债持有国吃下定心丸，称美国计划在未来几年内将财政赤字所占国内生产总值的份额削减一半以上。

　　5月24日，白宫经济顾问萨默斯在华盛顿演讲时提出：“一个世界最大的借款国在超级大国的位子上还能坐多久？”这是白宫内就国债危机发出的最震撼评语，这场演讲可能标志着白宫开始为整顿债务热身。

　　经济层面上的互相示好之外，本轮S&ED还极为罕见地碰触了两国军事合作的话题。

　　25日上午，美军太平洋总部司令威拉德与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马晓天举行会晤。据美联社报道，在马晓天指出中美间军事交流的计划被美国对台军售所“严重破坏”后，威拉德表示了遗憾之情。

　　“比起两国间其他的较为中性的交流，中美军事关系显得远远落后了。”威拉德用词谨慎，暗示了未来中美军事交流与合作的可能性。

　　孙哲则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透露，中美两国间很有希望开展在太空领域的合作。

　　中美调整交流方式

　　为了皆大欢喜的S&ED成果，中美双方已为之准备了近半年，亦各自做出不少改变。

　　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及国务院东亚问题顾问、华盛顿大学中美关系专家沈大伟（David Shambaugh）对记者回忆一年前在华盛顿举行的首轮S&ED，称当时的中国对对话很不满意。

　　“美国人喜欢把所有对自己有利的问题都拿出来谈判，中国不习惯这种方式；美国人搞了很多开门会议欢迎媒体旁听报道，中国也很不喜欢。”

　　在本轮S&ED召开前，沈大伟对于在中国地盘举行的对话会以何种方式进行表示期待。

　　美国官员给沈大伟的答案是正面的。25日上午的闭门早餐会中，美方5名官员将中方主办的S&ED评价为“开放、实际、有效”。为期两天的对话中吹风会不断，就连颇为敏感的美军太平洋总部司令与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的对话都在最初双方交换意见时允许媒体旁听，只在对话进入细节讨论时进行清场。

　　一年间，美国也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对华政策和与中国交流的方式。

　　“过去，美国的方式是通过不断推动中国参与各种国际组织和会晤，促使中国适应‘国际规则’，实际上也就是‘美国规则’。去年的哥本哈根气候会议到今年中美间的种种不愉快让美国开始转换思维。”沈大伟说。

　　S&ED期间，烫手了三个多月的人民币汇率问题从谈判桌上消失。

　　从2月3日奥巴马国会演讲责令中国“处理人民币汇率问题”，到5月24日盖特纳表示“相信中国会（就人民币汇率）做出对它有利的决定”，美国政府在痛苦博弈之后终于学会从中国利益角度入手化解中美间的尖锐矛盾。

　　在中国释放信号表示愿意和美国“静悄悄地沟通”棘手问题后，美国放弃了一贯的高调姿态。

　　对此，传统基金会中国研究学者史剑道（Derek Scissors）对本报记者评论道：“中美启动S&ED的初衷之一是引导中国经济和安全政策更好适应美国政策。但是效果看起来刚刚相反，美国正在变得越来越像中国。”

　　S&ED开幕前夕，中国美国商会率团飞赴华盛顿，专程与美国的中国相关智库、奥巴马政府成员和国会探讨S&ED重点关注的问题。

　　“尽管美国也有很多关注中国的商业团体，但我们是真正在中国做生意，和中国打交道的。”商会会长孟克文说。

　　就是在和这群了解中国的美国生意人会晤后，美国政府关于人民币汇率问题的声音变小了。

　　合作落实尚待时日

　　对话看似成果斐然。

　　但正如胡锦涛和希拉里在闭幕前旁敲侧击的那样，要将意向落实为行动，并非一日之功。

　　在25日下午中国美国商会的媒体会上，刚刚从闭门早餐会上回来的孟克文一再乐观地告诉记者，白宫和商务部都力图推行出口管制改革，商会也会不遗余力地帮助美国政府做出更有利于两国贸易的决策。

　　孙哲却对年内能否看到美国关于出口管制改革的成果表示谨慎。

　　“尽管骆家辉表示年内对出口管制进行改革，但美国国内还有金融改制、促进就业等更加迫切的需求，出口管制的优先级别不会很高。”

　　当本报记者提问美国对出口管制改革的实质性目标时，商会副主席狄安华（Ted Dean）转而回答，“出口管制对中美贸易差的影响并不是决定性的，在去年中国提出的商品出口申请中，因出口管制而受限的微乎其微。”

　　孟克文进一步表示，美国有改革出口管制的决心，但出口管制本身对中国并没有想象中的影响那么大。

　　早在S&ED开幕前的吹风会上，沈大伟就提醒了与会者，不要对S&ED期望过大。

　　“不能指望一个两天的会议能解决接下来363天的问题。”沈大伟对记者说，S&ED最大的作用还是在建立年度的对话机制本身。

　　无独有偶，盖特纳和希拉里在访华期间也做出了相似的意思表示。

　　在被问起此次来华参加S&ED的最大目的时，盖特纳坦言，最重要的是确保两个在同一阵线上。“只有两国共同努力，双方的经济关系才能得到发展，这个大前提对于我们来说是首要的。”

　　希拉里则表示，此行中国是为了将两国关系间较为积极的一面发扬光大。她认为，S&ED的意义在于搭建了一个中美间互相了解的基石，使两国能更好的寻找合作方向。

　　她认为S&ED“是一个为了未来而搭建的平台”。

　　本轮S&ED，中国与美国签署的八项协议，包括《中国国家发展改革委与美国国务院关于绿色合作伙伴计划框架实施的谅解备忘录》、《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关总署与美国国土安全部海关与边境保护局关于供应链安全与便利合作的谅解备忘录》、《中国国家能源局与美国国务院中美页岩气资源工作组工作计划》、《中美进出口银行贸易融资总结合作备忘录》、《中美主权担保融资合作湖南卫生厅购置医疗设备项目贷款协议》、《中美主权担保融资合作安徽淮南光华光神机械电子有限公司购置生产环保型特种电线电缆设备和检测仪器项目贷款协议》、《中国国家核安全局和美国核管制委员会关于进一步加强西屋AP1000核反应堆核安全合作备忘录(续签)》。

　　然而，这些多以备忘录形式存在的协议并不具备实际的约束力。

　　中国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委员、清华大学金融系主任李稻葵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不论是削减赤字还是出口管制改革，奥巴马、财政部和商务部面前的最大阻力极有可能是美国国会。各项改革一旦牵涉到立法层面，极有可能陷入国会泥沼。

　　早在去年的S&ED期间，美国国际战略研究中心研究员傅瑞伟就告诉本报记者，美国国会虽然不直接参与对话，但是却把握对话的存亡。

　　与美国相似，中国所作出的人民币汇率改革和调整国内经济结构承诺也只是一个长远的目标。中共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孙仲涛对本报记者坦言，“不说一个五年计划，在两个五年计划内能否达成还很难说”。

　　不过，中国国务院副总理王岐山24日指出，这次对话的具体成果是建立在其他机制和平台长期工作基础之上，也是双方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对话不同于谈判，不以具体成果作为评判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