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被动升值

　　刻意为汇率机制改革寻找一个风平浪静的时刻，这样的意愿并不总能实现

　　本刊记者 张环宇 | 文

　　人民币对欧元过去五个月的升值，“会给中国的出口商造成巨大的成本压力，也会对贸易政策的调整产生影响”。5月17日，在商务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新闻发言人姚坚在“商”言“商”。

　　近万亿美元的援助计划，暂时遏制了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传染，不过，欧元汇价的反弹，仍被市场视为昙花一现。今年以来，欧元对美元已下跌近14%。由于人民币实质上盯住美元，造成人民币被动升值。姚坚称，今年初至5月14日，人民币对欧元已累计升值14.5%。

　　背负的升值压力卸下，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窗口是否重启，再成热谈话题。此时，中美两国官方一场规模庞大的活动——第二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已近揭幕。

　　中方再次试图排除来自外部的干扰。5月20日，中国外交部为此次对话召开吹风会，财政部部长助理朱光耀在回答提问时重申以往中国政府态度：一个国家的汇率机制属于国家主权范畴，外部压力只会延缓人民币汇率机制改革的进程。

　　时机猜想

　　对于人民币汇改时机的讨论，已变成一场不可能有结果的竞猜。央行5月10日发布的《2010年第一季度货币政策执行报告》，更是引起遐想无数。

　　央行这份报告对汇改的表述为，“将进一步完善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

　　这样的汇率政策展望，着墨明显多于去年四季度。外界对此的解读是，人民币汇率或将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并可能增加其自由浮动的空间。

　　目前，由于人民币汇改问题迟迟未有决断，美国财政部原定于4月15日公布的半年度国际经济和汇率政策报告，至今也未披露。美方曾公开表示，将在几次重要会谈前后，对该问题进行进一步的研究。这种说法，无疑使得5月24日至25日在北京举行的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或6月初在韩国釜山举行的20国集团财长会议变得更具意义。

　　央行发出的信息令市场浮想联翩，但疲软的出口数据和外部经济的不确定性，却又令市场人士的判断变得更加艰难。特别是随着希腊主权债务危机的扩散，市场避险情绪再度升温。年初至今，美元指数已经升值近10%，欧元兑美元的贬值幅度则接近12%，而一直盯住美元的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也止住跌势。国际清算银行(BIS)5月14日公布的数据显示，4月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指数为116.14，较3月升值0.4%。

　　另外，出口的不确定性增大。今年前四个月，中国贸易顺差仅为161.1亿美元，同比下降78.6%，3月甚至一度出现贸易逆差。4月虽然恢复贸易顺差，但当月规模仅为16.8亿美元。

　　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扩散，更具冲击。尽管在欧盟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全力救助下，传染势头得到暂时压制，但很多经济学家判断，这场危机仍有可能再度扩散。而且即使危机渐渐平息，欧洲多数国家也将面临财政纪律的严格约束，一旦经济刺激政策停止，需求端萎缩的风险必将更为明显。

　　中金公司研究部近期下调了对今年中国经济增速的预期，并称，近期包括房地产在内的紧缩政策，以及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将令中国经济增速呈现前高后低的趋势，下半年经济下滑风险显著增加。另外，进口原材料价格的大幅下滑也将抑制中国通货膨胀压力。“在此背景下，人民币对美元升值以及利率调整都会被推迟，以防止经济出现大起大落。”

　　国泰君安宏观经济分析师姜超也持同样观点。他预计，中国贸易顺差可能要到2010年10月才会上升至200亿美元以上，所以短期内启动升值的必要性不足，升值启动时间可能会延后至今年四季度或者明年。

　　避免被动调整

　　一些学者并不显得如此担忧。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贸易研究室主任宋泓认为，欧洲债务危机还没有达到影响实体经济的程度。它与金融危机不同，金融危机是导致原发性的下滑，现在这种债务危机是在刺激经济增长过程中发生的问题，影响要小得多，即便对实体经济有影响，也还需要很长时间。

　　有学者认为，中国已错过多个汇率调整的时间窗口，并且汇改不可能不付出代价，与其等到顺差激增，外部压力重又聚集时被动调整，不如提前主动调整。这不仅可以缓和贸易摩擦，也可在外交上获得更多回旋余地。

　　标准普尔政府和公共融资评级分析师陈锦荣表示，虽然中国实际有效汇率有所升值，但更受关注的是中美双边汇率水平。美元指数在前期大幅上涨之后仍有回落的可能，所以，并不能说升值预期发生了巨大变化。而中国政府如果想有效管理这种升值预期，就必须在适当时机，给出美元兑人民币汇率的明确说法。

　　总体看，人民币升值首先将影响中国出口，不过，适度的升值，并不是不可承受。海通证券宏观经济首席分析师陈露认为，就出口企业的现状，可能最大的问题是劳动力紧缺所引发的成本上升和开工率不足，而不是之前担心的订单问题。此时，人民币适度的小幅升值，可能更多是益处。

　　今年11月，美国将进入中期大选。“如果中国将汇改的时间拖后，比如到三季度，到时候，趋于强硬的政治压力，将使中国在谈判中处于不利的地位。”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副研究员钱立伟为此认为，现在是中国汇改的合适时机。

　　他称，“当然，现在来动汇率，也比较敏感，所以即使汇率政策出现变化，也将是静悄悄地变”。钱立伟认为，虽然美国学界在人民币升值幅度上的“开价”很高，但其目的仅仅是为了迫使中国重新回到2008年前的汇率机制下，即人民币不再牢牢盯住美元，而是相对美元重新进入升值轨道。

　　“而且现在外界对央行货币政策报告的提法也有些误读。”钱立伟称，虽然在报告里提出要参考货币篮子对汇率进行调节，但参考不意味着盯住。“汇率将是波动的，甚至长期来看，也可能出现贬值。”同时钱立伟还指出，参考的货币篮子中很大一部分权重仍然是美元，即使欧元贬值很厉害，反映到汇率变动上的幅度并没有那么大。

　　除了政治方面的考虑，通胀的压力似也是考虑升值的一个重要理由。

　　国家发展改革委5月18日在分析二季度物价走势时提出，预计新涨价因素将减少，二季度居民价格总水平仍将保持小幅上升的态势，二季度后两个月CPI涨幅可能在3%左右。目前中国商业银行一年期存款利率为2.25%，即使央行实施一次27个基点的加息，实际利率仍为负值。

　　中国经济强劲的复苏势头和持续的负利率，使得加息预期也不断升温。可以想见，一旦加息，中国和美欧之间的利差必将扩大，这可能会吸引更多的热钱涌入，给政策调控带来更多麻烦。

　　实际上，今年一季度以来，资本流入的问题已经引起了外管局的高度警惕。5月14日，外管局首次公布了季度国际收支数据。一季度中国国际收支经常项目、资本和金融项目继续呈现“双顺差”。其中，含净误差与遗漏的资本和金融项目顺差达550亿美元。

　　外管局有关负责人对此解释，这一预估数与2009年一季度的128亿美元逆差在统计上不完全可比，但资本净流入较大的态势是基本确定的。

　　外管局国际收支司司长管涛5月17日就此发表个人观点称，国际收支总体失衡的矛盾重新显现。资本流入压力加大成为近期面临的新挑战。

　　有分析人士认为，人民币升值不仅有助于减弱升值预期，减缓“热钱”涌入，同时还可以缓和通胀压力，并使部分出口产品转为国内消化，从而降低国内物价上涨的压力。鉴于此，人民币升值可能会先于加息到来，另外，由于二三季度可能是中国物价的加速上涨期，留给人民币汇改的时间已然不多。

　　如果刻意为人民币汇改寻找一个风平浪静的启航时刻，这样的愿望虽好，却并不总能实现。不经历市场起落的汇价，也不足以令众人信服。

　　本刊记者汪旭、于海荣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