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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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04-05

　　朱冲

　　史上最干净的中超年代。

　　很多人用这句话来形容3月27日开幕的新赛季中国足球超级联赛。

　　当谭海以裁判代表的身份在中超开幕式上进行宣誓时，受到了工体近5万名球迷的集体嘘声。尴尬的嘘声被认为是对此前陆俊、周伟新、黄俊杰三名裁判深陷收黑钱风波，球迷对中国裁判这个群体报以的不信任感；尴尬的嘘声也被认为是新中超的一种标志——和过去的假赌黑决裂。足协首先在裁判任用制度上进行改革：取消了裁判委派制，转而采取 “抽签公示制”。谭海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则而“代人受过”——原定代表裁判宣誓的是“金哨”孙葆洁，但他被抽到其他场次担任第四官员，无法出席在北京举行的开幕式。因此，在中超的口碑不算太差的谭海被推到“风口浪尖”。“抽签公示制”让多家俱乐部对包括万大雪在内的多名有争议的裁判无缘执法本赛季中超和中甲联赛。

　　“裁判代表被嘘声笼罩，代表了一种被压抑被忽视已久的民意。因为有了跨年度的打假扫黑反赌，上至足协、中超公司和俱乐部，下到球员、裁判和教练，各个层次都有人被抓，摆在面前的活生生的例子是最好的教科书，不必再有人苦口婆心地讲解破坏公平竞争，试图渔翁得利的终极结果，绝大多数人都会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里加强自我约束，自我管理。”中央电视台足球节目主持人刘建宏说，“因此，本赛季被称为是史上最干净的中超年代。”

　　这种威慑力被认为还不仅体现在裁判界，上至足协的“官哨操纵”、下至球员参与的赌球打假应该都会有所收敛，“庄家们”因此也会暂时 “金盆洗手”。这也是被打假扫赌风暴包围的中超联赛能够在新赛季迎来两家新赞助商新飞电器和京东商城的原因。两家新赞助商均表示，经过打假扫赌，中国足球氛围空前干净。

　　不过，足球专家、体坛体育传媒有限公司高级副总裁颜强认为这种威胁力有限，“以降级处罚广州、成都两个涉假证据确凿的俱乐部，很难对未来起到多大的警示作用：如果一个濒临降级的俱乐部，哪怕明知足协对假球的处罚就是降级，他们仍然可能铤而走险。”

　　更何况这种处罚还被认为具有“选择性”。根据公安部门至今公布的涉假记录——在2006年中甲联赛8月19日第17轮广州医药与山西路虎，及9月9日第19轮广州医药与浙江绿城的比赛中，广州医药足球俱乐部实施了贿赂行为；在2007年9月22日中甲联赛第21轮青岛海利丰与成都谢菲联的比赛中，成都谢菲联足球俱乐部实施了贿赂行为；在2009年9月2日中甲联赛第18轮青岛海利丰与四川西部治国足球俱乐部比赛中，青岛海利丰足球俱乐部违背体育道德，丧失体育精神，进行私下交易。资深球评人李承鹏就此质疑道：“只有这三支俱乐部在这四场比赛中涉假？被抓的山西队总经理王伯仅仅为了20万人民币操纵了和广药的一场球？那成本太高了吧？强队、中超就不存在问题？”

　　据山东省体彩中心副主任张云海介绍，根据估算青岛市一年流出的地下赌资就高达200亿，是山东省体育彩票和福利彩票一年销售总额的两倍。与此相对应的是，山东省足彩每期销售额从1000万降到了如今的100多万。而青岛方面的人士称：官方的估算远远少于实际数字，如果从下注额度来算，数字恐怕是200亿的10倍以上。

　　面对如此巨额的金钱交易，在缺乏体制监督的情况下，假赌黑能销声匿迹吗？“的确，造成中国足球假球、赌球泛滥成灾的最大原因在于体制。在体制问题不彻底解决的情况下，假以时日，假赌黑还是会再次出现。”刘建宏说。足管中心主任韦迪也承认机制建设落后、缺乏监管导致了假赌黑的发生。比如足协既是规则的制定者，又是执行者，还是经营者；比如俱乐部经营的不规范，导致球员收入毫无保障；比如裁判员的低廉收入，都可能造成他们铤而走险。

　　抓了多少庄家

　　如何能彻底扫除中国足球假赌黑的毒瘤？颜强认为首先应该端掉那些假赌黑的庄家窝点。“按照前半年的发展态势，在足球圈内捕获了大批赌球、操控比赛的涉嫌人员，接下去肯定要查抓向足球这个小金鱼缸投毒的人。但突如其来的足球反腐，让打假杀赌扫黑的轨迹产生了一段歧路。那些不知道面孔的庄家，我们抓到了几个？那些以利益诱惑足球从业人员，操控比赛、制造假球的人，有谁去管？进展如何？”颜强说，“假球之祸，不仅伤害了社会公众的感情，也是对国民经济的直接伤害，自2004年以来，据说大陆因为地下赌球流向境外的资金，每年都以千亿人民币计。南勇、杨一民难辞其咎，那些不知道面孔的庄家们，罪孽更加深重，什么时候司法介入的触角以及令人期待的名单公布，能钓出这些真正的大鱼？目前，打假杀赌扫黑，和以足协为中心的反腐，逐渐形成了两条有着千丝万缕关系，但方向又有所不同的脉络，如果以反腐而忽略进行了差不多一年的打假，那会是又一种失误。”

　　刘建宏也表示：“目前的打假反赌风暴，似乎被舆论带领的有一些偏离了轨道。有一些‘道德洁癖’患者，似乎乐不得出现眼下的局面，他们把所有的炮火都集中在中国足球身上，全然忘掉，其实，还有更可恶的角色，需要我们齐声喊打。”刘建宏说，“这就是黑庄家。必须看到，无论是打假的球员、教练，还是涉赌的其他什么人，他们毕竟是中国足球的从业者，当年他们进入这个领域，并非抱着以身试法的目的而来，也不是天生的坏蛋，只是由于种种原因，一失足，走上不归路。他们可恨，但更可恨的是那些地下庄家，他们从进入中国足球的第一天起，就目的明确：不择手段，获取暴利。他们是真正的毁灭者，抱着毁灭的目的来，看着毁灭的结果去。目标清晰，手法残忍。更可怕的是，他们让中国的经济每年损失掉成千上万亿计的资金。而这不仅仅是中国足球的损失，更是中国经济和中国社会的整体损失。如果我们不能让这些寄生虫、毁灭者从容走开，只是在自己的圈子里互相追逐，那又将是一出怎样的悲剧？打假反赌需要持续，不仅是范围的扩大，人员的增多，更是层面的深入，思考的深化。”

　　目前已知被抓的庄家只有青岛海利丰俱乐部董事长杜允琪。据李承鹏介绍，杜允琪手段残忍，势力强大。他派人砍过“不听话”的球员马永康、挑断过张翼飞的脚筋、在海利丰还打乙级联赛时，就因为裁判孙葆洁的“不配合”，而在酒店房间内对对方拳脚相加，然后在酒店录像的监控下，居然能不留下一丝痕迹地逃之夭夭。势力范围已经渗入到酒店、公安、体育主管部门等多个环节。据称资产过百亿元，但无人知道其发家史。“他非常有权势地存在着，不仅控制着青岛，也控制着全国的赌球活动，他是这个圈子里少有的文武双全的巨庄之一。所谓‘文’，就是他开的庄实力很强，多大的注都敢接受，据说有一次一注就接了2000万，一年下来流水近百亿。”李承鹏说。

　　据李承鹏介绍，青岛除杜允琪外，还有两个势力巨大的庄家，各有各的势力范围，各有各的人脉，比如有庄家就专门负责外地俱乐部。“他们的组织之严密达到吓人的地步，一般下线是不能与上线亲自接触的，只能电话联系甚至只能通过网络联系，呈典型的金字塔结构。”这就是为什么在央视最早公布海利丰涉赌涉假案情时，有关海利丰董事长杜允琪的图像资料完全是空白，最早在披露青岛海利丰与成都谢菲联2007年那场假球时，杜允琪的名字后面是一个黑色的剪影。可见，这位在青岛人称“杜子”的人，行踪极其诡秘。“最上面的是老板，老板只控制七八个主要分庄，称为‘后庄’；后庄再分出去庄家在网络上与人做生意的，熟称‘前庄’；而前庄又去发展自己的下线庄家，称为二级代理；再往下是散庄，散庄一般会有三五十个固定用户，这样下来，一个老板实际就可以控制几万个用户了。”

　　不要小看这几万个用户，除了每年数以百亿计的地下赌资外，他们的势力范围更是遍布全国。“他们以青岛为核心，辐射到全国，除了北京、上海和势力强大的沈阳之外，青岛庄家几乎把手伸向了全国，甚至新疆的玩家都会在青岛的门户上投注。”

　　杜允琪一人被抓，其他大小庄家近况如何？据悉，目前在青岛仍然没人敢提杜允琪，就像当年他们疯狂打假球时，青岛人三缄其口一样。据悉，害怕报复，是主要原因。青岛媒体仅有的报道只是说，杜允琪所犯罪行不过是赌博罪，依法至多不过三年有期徒刑，三年后出来，他仍然是青岛有名有头的“杜子”。

　　而广东足协相关负责人在了解了青岛的赌球庄家后表示，“赌球为祸之烈，山东恐怕远不及广东。山东能有这么大的动作，广东只怕不该悄静无声。”

　　博彩的力量

　　另一个问题是，庄家抓得尽吗？颜强认为，即使抓了庄家，假赌黑还是不能从根本上杜绝。因为“旧的去了，新的又来”。应对打假反赌的高层次、深思考在于足球博彩的公开化、合法化。

　　“再严厉的打赌行为，也只能延续一段时间，扬汤止沸。从法律高度上规范整个行业，才可能起到釜底抽薪的效果。因为有利益在的地方，总避免不了阴谋交易的存在可能。足球，由于其巨大的社会影响力，管理体系稍微跟不上市场发展速度，就会因为出现利益分配的漏洞，而给了非法的利益投机者空间。因此，只有公开透明、并且能够随着环境变化不断进化的管理体系，才是杜绝假赌黑现象广泛滋生的根本。”颜强说，“虽然有监察机关向社会表态，鼓励社会各界公开检举各种疑问比赛，但这种公开检举未必能带来多少监督效应。往往得出的结论总是，证据不足，或者无法取证。欧美的足球、马彩等经验表明，只有体育博彩业的公开化和合法化，并且允许社会力量参与经营、管理和监督，以提升其服务质量，与此同时，铁腕的司法监督，对私彩进行毫不留情地打击，才有可能引导博彩市场走向公开透明的方向，才能从根本上限制非法赌博势力对职业体育运动的侵蚀。”

　　来源：经济观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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