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斌

　　我是一份招工海报，出世不久就“站”在了自家工厂的门口。咱家工厂是平湖市的一家服装工厂，主要为迪斯尼、H&M等外贸公司做订单，目前有700多工人。

　　当然，比起上海、苏州那些花花世界的海报们，我以前是很“土”的，最早的时候，公司企宣部经理还没有来，我们老板都是随便拿一张白纸出来，上面写上“招工”，下面罗列一下工种，这样我就OK了。

　　当时虽然我衣装简朴，但比起我们对面的工厂，我还算体面，因为我老板的字迹还算漂亮，而对面工厂的那位哥们很惨，他老板的字迹都难以辨认。

　　后来，我的衣服开始更新了，我们老板开始将白纸更换红纸，我的外貌似乎“扎眼”一些，但我感觉仍是“老土”的。

　　之后我们宣传部经理来了，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他了，不仅仅因为他年轻，也很帅，更是因为他喜欢在我身上花心思，他用电脑和复印机来给我制作新衣服，每次他都会在工种的后面写上对应聘者的要求、薪水，有的是固定年薪，有的是底薪+提成。最后他不忘记加上“待遇从优，详细面谈”等话语，经过他的打扮，我一下子有种穿上西装般的“得体”感觉。

　　虽然我衣装“得体”，但那段时间我们老板对我关注并不是很多，今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老板亲自下令给我换新装。我一下子有些受宠若惊。

　　这是好多年没有的事情，我猜想是与金融危机逐渐远去、全球经济复苏有关。

　　这次我身上的新衣服更是量体裁衣呢，在老板督促下，企宣部的经理一遍又一遍地修改，我自己都感觉很好了，但老板还是感觉不满意。

　　以前一笔可以概括的内容，现在被罗列得越来越详细，如“待遇从优”这一项，今年的变化好大。

　　以前我们老板从来不专注员工的子女教育，而今年老板在我身上明确写着：员工的子女考上大学加送1000元；婚丧送1000元；甚至家里有亲戚（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考上大学也要加送1000元。

　　以前我们从来不发愁招聘工人，现在我们老板表示，如果老员工带一个新工人过来加1000元。后来老板又改成了，被带来的工人在这里干一个月，就给带人来的这个员工一个月加100元钱。

　　以前，我们从来不管工人的私下生活和教育，现在我们工厂也在帮助有需要的工人买便宜的二手电脑。

　　据我对潮流的了解，上述东西都是既时髦又风尚的配件，被新换装之后，一时间，我都认为自己又帅气又有内涵。

　　老板“克隆”了好多份“我”，这些“我”分别派往了自由市场、超市门口和车站，还有一些被人带着走街串巷地下乡去了，说起来惭愧，我们都好久没出差了。

　　和我一样，被派出去的兄弟姐妹之前都感觉自己这次一定很“拉风”，会吸引不少人的眼球。

　　但是很快，我们发现自己错了。

　　山外有山，楼外有楼。

　　看看其他工厂的兄弟们，他们身上赫然写着，“只要来的工人，就预发1万元的工资。”就这一条，就让我们顿时黯然失色下来。

　　我老板本来也准备效仿的，但是仔细考虑之后，他还是放弃了，他对着我自言自语：“工资已经比去年涨了20%多了，一个成熟的缝纫工，已经涨到2000多元一个月了。再这样大量占用流动资金，真的有点吃不消。”

　　我这才明白，老板让我“焕然一新”，原来是遭遇了所谓的“民工荒”。

　　我自己也听海外销售部的总监说，现在的订单一个接一个，但老板居然都会对客户说“NO”，老板有自己的苦衷，他说：“不是不想做，以前不管怎样都是让销售部把单子先拿下来，然后再安排自己的工厂来做，或者外包出去。但今年很不一样，很多工厂都是工人缺的厉害，有设备在也只能撤生产线。一旦接了单子不能完成，是要赔偿很多的。”

　　看到老板的难处和他鬓边不断增多的白发，我自己也开始留心外面的情况。

　　据了解，现在服装行业老板们都在担心，今年7、8月份纺织服装行业的生产会出大问题的，主要是工人不够。因为这种担心，有的工厂老板早早地就包下了一些工厂的一条或者两条生产线，即使现在不干活，这些生产线也要每个月按人头给钱。

　　而且，工厂之间互相挖人的现象非常严重。

　　我们企宣部经理也想了很多花样，例如在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上做文章，但是效果并不明显。“这些工人主要看重的还是钱，至于劳工合同、各项保险是政府更在意一些。”企宣部经理与老板私下嘀咕。

　　出差去了贵州的同事反馈说，现在的工人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那些复制的“我”虽然引来了不少的“回头率”，但始终只是观看的多，真正上钩的少。一趟贵州之行，虽然老板亲自带队，仅仅招来了10来个工人，来回的路费倒是花掉不少。

　　回来老板自己总结，现在愿意出来的人越来越少了，内地的工资也在涨，和沿海相差并不是太大了，随便干点什么也能拿到1000-1500元。

　　老板的担心越来越多，主要因为我们工厂现在的工人很多都45岁左右了，都是戴着花镜在干活，而且，纺织服装这样劳动密集型的行业可以说是最苦最累的，现在8090后的孩子都不愿意干了。

　　“当然，工资再提高可能情况会好一些，但是原材料在涨价，国外的客户在压价，人民币又要升值，这些因素算下来，如果再提高工人的工资真的不如关门算了。”老板对一些管理者说。

　　未来，日子或许会越来越艰难。

　　一些专家说这并不是短期的难关，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部部长韩俊20日说，“招工难”这一现象或将“常态化”。中国社科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研究员都阳说：“招工难是一个会产生价格的信息，也会促进产业结构的升级，我认为不需要国家出政策去干涉。”

　　还有专家说，劳动力供应“见顶”所呈现的“用工荒”仅仅是表象，从根子上说，就是持续中国30多年的人口红利开始消退。30多年来，中国依靠全球首屈一指的廉价劳动力大军，创造了令人瞩目的经济奇迹。

　　不管怎么样，我们老板开始懵懵懂懂的明白，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不管是人口红利消退，还是“劳动力供应见顶”，初级工人薪资水平和劳动成本会成倍提高，这会影响纺织服装、制鞋和玩具这些劳动密集型行业的成本，之后范围逐步扩大。

　　看来，老板在我们“招工海报”上再下功夫已经没有更大作用了，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最近老板正在想办法，一会儿灵机一动要把工厂转移到越南去，一会儿又雄心勃勃的要自创品牌，增加利润率。

　　不管哪一条路，老板都说，前面的路并不好走。

　　来源：经济观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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